他的语音诚恳而动情,裴潜的嘴巴张得老大,活像吞了一只大苍蝇。
“故此楚某不由想到,以段兄这样的为人,又岂能背信弃义投靠朝廷?”楚宏图微露得色道:“后来我想明白了——段兄是身在曹营心在……”
“打住,打住!”裴潜三魂吓掉两魂,瞅了瞅月亮门洞外,直摇头道:“不对,不对,我真是背叛了红旗军,我真的杀了很多红盟的兄弟。”
楚宏图颔首道:“这点楚某当然知道,俗话说观其行更要测其心。我相信段兄这么做,必是重任在肩不得已而为之。此刻心中的苦痛愤懑远比楚某更深。”
裴潜哭笑不得,说道:“楚舵主,我活得很滋润,一点儿不痛苦。你别瞎想八想,更别把我当成什么清官好人。最好——就像下午那样,冲上来一掌劈了我!”
楚宏图得意笑道:“看,你这么说就更证明楚某所料不差。段兄不必多疑,楚某也是干这一行,咱们深入虎穴不得不步步为营。我能体谅你的苦衷,绝不会将你的身份泄露给任何人。”
“楚舵主,你饶了我好不好?”要不是不能暴露自己的修为造诣,裴潜很想掣出紫金匕首一家伙干了这自作聪明的泰阳分舵舵主。也真是奇怪了,这种单线条的人怎么还能当上红盟的分舵主,而且活得比老山羊还开心长久?
楚宏图道:“段兄,其他的话咱们莫逆于心无须多言。今晚我就派几个兄弟守在贵府外,以免日后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什么?!”裴潜差点给楚宏图跪下了,咬着牙道:“楚舵主,你不如一刀杀了我吧——”
楚宏图自顾自又道:“段兄,你我不打不相识,莫如趁今夜大好月色结为金兰?”
裴潜退后两步瘫倒在门框上,心道:“怎么还没护卫丫鬟进来,哪怕叫两嗓子赶走这个瘟神也好。”憋了半天,忍无可忍拔出神棍扑向楚宏图道:“我结你个头!”
楚宏图一惊道:“有人来了。奇怪,我不是已经放倒了府内的所有护卫了么?”
他一边闪躲一边又低声道:“段兄,我得走了。往后有事,可以到城外梅家酒庄留话,就说要找个会说话的哑巴,愚兄自会前来与你接头。”
他唰地一声跃上屋顶,裴潜怒道:“你要是敢派人来监视老子,我捣了你的酒庄!”
楚宏图心领神会道:“省得了——你我兄弟后会有期!”身子一晃没了踪影。
裴潜郁闷地提着神棍,非常非常想找人猛扁一通。恰好一名护卫从月亮门洞后跑了进来,叫道:“大人,有刺客——”
裴潜瞪眼道:“刺客早跑了,你躲哪儿去了?”
那护卫讪讪道:“小人方才便急,去了一趟茅厕。等出来一瞧,府里的人都被点了经脉昏睡在地。小人生怕大人有事,便赶紧前来报讯。”
报讯,早干嘛去了?裴潜恨得牙根发痒,朝这幸运的家伙招招手道:“过来。”
护卫走近问道:“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要不要报官?”
裴潜“砰”地一棒子敲在这家伙不开窍的脑袋上,怒道:“往后去茅厕要选准时间,有刺客来的时候不准出恭,懂不懂?”
护卫被打得犯晕乎,喃喃道:“懂——刺客来的时候不出工,刺客走了再出工。”
裴潜把这家伙踹出了跨院,回过头就见屋里的花灵瑶正站在门边抿嘴偷笑。
裴潜板起脸道:“你还有心思笑,快给老子想个法子打发了楚宏图这个二百五。不然别怪老子再玩一次夜奔。”
花灵瑶悠悠道:“恭喜你了,他是红盟盟主楚河汉的侄儿,人头价值三万两赏银。”
裴潜咬牙切齿道:“你当老子说笑?真惹恼了我,天王老子也一样宰!”
花灵瑶微笑道:“太晚了,我要睡了。你别咋咋呼呼会惊醒铃铛姑娘。”慢慢把门合上,在缝隙关闭的最后一瞬,那闪亮的眸子忽地眨了眨,轻轻道:“段青天,今晚睡个好觉。不过——说不定楚舵主真会带着香炉来找你拜把子。”
“唔!”裴潜全身寒毛倒竖,不自觉地望了眼楚宏图遁走的方向,缩了缩脖子道:“丢你娘的,明天老子就去封了梅家酒庄!”
但是第二天一早,裴潜并没有真格地带人出城查封梅家酒庄。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参加报国寺二十八位高手的超度法事。
他带着刁成义、牛德彪等各署主事,还点了三十多个绣衣使,浩浩荡荡出了城,来到智昭寺前。好像又是一场庙会,成千上万的官吏、信徒和泰阳府的乡绅富商,饱学名士身着缟素从不同的方向赶到了智昭寺。
偌大的智昭寺人山人海,里里外外站满了僧兵与官军,裴潜等人差不多费了小半个时辰才千辛万苦地进到了庙里头。
雄远大师等人的灵堂就摆在了菩提殿中。包括智昭寺三名僧人在内的三十一具楠木棺椁各按身前序列,整整齐齐排放在灵堂中,众僧念诵经文超度亡灵,香火缭绕一派肃穆景象。
裴潜等人到得不算晚,但也不算早。这时的灵堂里,已有了唐胤伯、黄炜、赵知府以及不少军方将领,而在唐府曾见过一面的名虚真人居然也应邀出席。
裴潜注意到,主持法事的是一个面色姜黄的老僧,双目合起只露一线缝隙,也不见有半点神光溢出。这是返璞归真的征兆,裴潜隐隐感到这老和尚来头不小。
在他的身后还站了一排身穿大红袈裟的僧人,最年轻的也超过了五十岁,胡须半黑半白的在这里头站着已属小字辈。
“没想到洞山寺高原大师会亲自主持今次的法事,”刁成义低声道:“他是雄远大师的师叔,智藏教里的第一流人物。”
裴潜尚未来得及点头表示了解,一双阴冷的目光业已如芒在背。
第六章 问案
裴潜警觉地回过头,正迎上易司马那双从眼中射出的刀锋般犀利的寒芒。
他毫无畏惧地瞪圆眼睛和易司马隔空对视,可须臾后便沮丧的发现,由于先天不足,自己的眼珠子哪怕瞪得再圆再大,在气势上仍是输给了这老家伙三分。
这时便听门口的知客僧唱诺道:“晋王殿下到,黄老将军到——”裴潜将视线从易司马的脸上移开,却不忘先翘起嘴角冲着这老头发出一记不屑的冷笑,而后便看到晋王和菡叶相携而至。在他们的身后,邢毓莘和樊晓杰一左一右簇拥着年过花甲精神矍铄的黄柏涛,落下两三步的距离亦一起到来。
晋王今天穿了一件素色的长衫,更显得玉树临风英气勃发。灵堂里的高原大师和文武百官各按序列,从裴潜身边鱼贯而过降阶相迎。
裴潜站着没动,心里满不是滋味道:“这老和尚也是个势利眼。”从知客僧手里接过一把香,走到雄远大师的灵牌前,在蒲团上跪下点燃了手里的香火,拜了三拜心里道:“贼秃,要不是你紧赶慢赶想见晋王,也不会被花姑娘截杀,更不会半夜里被老子削掉了秃瓢。归根结底,这都是晋王害了你。你要报仇就去找他……对了,你不是没了脑袋么?晋王又英俊又年轻,你把他的脑袋抢来安上,可比阴魂不散来缠老子强多啦。”
他在这边胡言乱语恶毒诅咒,那边高原大师与唐胤伯、黄炜率众而出,正向晋王见礼请安。因在灵堂之上,众人都不便大声喧哗,因此满面肃容,眉宇哀戚,说话的声音极轻,谁也不愿失了礼数。
可就在这万民同哀阖寺共悲的时刻,突听灵堂内传出一声石破天惊惨绝人寰的哭号之声道:“大师啊……您死得好惨呐。下官久慕大师佛法精深慈悲为怀,恨不能剃光三千烦恼丝在报国寺里做个小沙弥,如此也能每日有幸亲耳聆听大师的教诲,亲眼仰止大师的丰采。不曾想天妒英才,你我竟是缘悭一面,从此天人永隔。大师啊……您可知我此际心中的遗憾和悔恨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悲,如丧考妣如失手足,却听得在场所有人愕然相望。
只见泰阳府绣衣使副主办段悯段大人浑身颤抖,泪如滂沱,已瘫倒在灵位前。
他身后的刁成义等人又是尴尬又是惶恐,急忙忙上前相劝搀扶。可段悯毫不领情,将刁成义推开,恶狠狠道:“别拉老子,让老子哭个够……大师啊,你我神交已久,彼此心心相印牵肠挂肚。您这一走,茫茫大千世界却教下官再去哪里寻找像大师这般的良师益友,化外知己?”
许多智藏教年轻和尚见裴潜悲痛如斯,无不受到感染垂首低泣,均自感到外界传说绣衣使段副主办与报国寺势同水火未免言过其实。此人对雄远大师的景仰尊崇殊不亚于寺中弟子,更是那些应景吊唁的官宦士绅望尘莫及。
就这样谁劝也不行,谁拉都不动,裴潜在灵位前哭了足足一炷香挂零。晋王等人也只得耐着性子在后头排队,等这家伙哭够了也好上前敬香默哀。
最后还是高原大师走上前去,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段施主对雄远师侄的敬慕爱戴之情老衲亦是感同身受,十分感动。逝者已矣,尚请段施主节哀顺变,莫要哭坏了身子,莫如先到后堂用茶小憩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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