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雄本以为对方捧他,是以满脸挂着笑容,没想到后面的话却是这般难听,不禁放下脸来道:“咦,你……”
奚剑雄不理他,照样往下说:“而忠武堂毕堂主则与秦兄相反,他率领属下不辞辛劳,千里奔波,为总坛筹集饷银,与强敌周旋,不像秦兄成天不离京师,身边围着几个不中用的随从打转……”
秦玉雄大怒,道:“你敢侮慢本座……”
杨禾插言道:“秦兄,剑雄兄与我等兄弟乃总坛护法兼总执事,与秦兄说话,论公论私秦兄都该聆听,何况良言虽刺耳,却是大有好处,况我等对秦兄也并无恶意。”
霍瑞祥忙道:“都是自己人,有话不妨直说,秦贤侄不要误会才好。”
秦玉雄听霍东家也这般说,一时方寸大乱,不知该不该受奚剑雄的训示。
只听奚剑雄继续说道:“以秦兄之才,本应离开京师,以武功慑服武林,一则为金龙令树起权威,并可招纳三山五岳好汉以扩充仁勇堂实力,二则为总坛为相爷筹集银两,这可谓收一箭双雕之效……”略一顿,又道:“顺便说说,这不是小弟的意思,是奚会主命小弟传谕给秦兄的,所以秦兄不必发火,回去后深思一番,该如何做去,就是秦兄的事了。”
秦玉雄本已怒火难捺,对方所言实在刺耳,又当着这么些人,叫他脸面往何处搁,正欲破脸大骂,却听见奚剑雄搬出了他老子,这个份量就重了,他就是有火也不能发。
他强自镇定自己,却不知说几句什么才好。
孙田秀笑道:“这话奚会主本要招你去当面说的,后听说霍东家宴请我等五人,便命剑雄兄将这意思晓喻秦兄,大家在吃喝中交谈,这也给秦兄留下一点颜面。”
霍瑞祥道:“各位,秦贤侄出山不久,许多事从未经历过,是以思虑不周,但只要假以时日,以贤侄之才气,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秦玉雄被这几句话暖了心,精神一振,道:“奚兄所言,字字珠玑,但筹措饷银之事,仁勇堂有谋划,不久便见分晓……”
霍瑞祥笑道:“好极好极!”
秦玉雄续道:“至于扩充人力之事,正在招人,如意鞭王简只是应招的第一人而已。”
奚剑堂道:“话虽如此,但比起忠武堂来,还是差得太远太远。”
张修武道:“剑堂兄,幻龙笔毕震山何许人也,他不但武功高强,心智也高人一等,忠武堂在他手中,自是有声有色了。”
秦玉雄岂能听不出言外之意,但又无法驳斥人家,只得窝着火听。
奚剑雄道:“仁勇堂创立不久,自不能与忠武堂比,但秦兄不甘落人于后,想必会很快就能建立功业,你我将拭目以待。”
秦玉雄听他口气放缓了些,便道:“仁勇堂今后的作为、成就决不在忠武堂之下,各位不妨等着瞧就是了!”
这话还带着几分火气,面上的神情也难看,他实在无法装出虚心受教的模样。
杨禾道:“秦兄有此雄心就好,眼下就有件事要做,就看秦兄的手段了。会主下令忠武、仁勇两堂,限十日内降伏京师所有大小门派。为避免两堂冲突,三山街至通济门的帮会归仁勇堂处理,大功坊至慈恩寺广场由忠武堂治理。一统京师武林之后,全力对付紫星红梅。”
奚剑雄道:“京师武林早该由金龙会统一号令,前两任会主无能,是以金龙会毫无作为,以至让一个小丫头屡屡得手,损坏了金龙令的声誉,这种事不能再发生。因此两堂皆以金龙令行事,违令者严惩,毫不留情!”说着从衣袋中摸出一块金光闪闪的盾形金龙令牌,递给秦玉雄,接着道:“会主使我将此牌授与仁勇堂,但使用时务必慎重,一旦亮出令牌,就一定要将对方降伏,不许损了令牌威名,秦堂主务必记住,亮出令牌后失败,会主将按会规惩处,决不留一丝情面!”
秦玉雄一懔,接过令牌,道:“谨遵会主令谕,仁勇堂决不会损污令牌威名!”
“还有,会主之所以对仁勇堂不满,是因为仁勇堂早就具有实力,京师最有名望的金刚门、九宫门、白鹤门、神鹰堂都在仁勇堂统率之下,然而秦堂主却无作为,这究竟是何原因,会主令你三思!”
杨禾道:“依小弟之见,秦兄治下不严,对部下过于迁就,是以无所作为。”
秦玉雄忍不住道:“并非在下治理不严,实在是有些难处,最难就难在这三门一堂都是正道帮会,叫他们去……”他差点说出“打家劫舍,行凶杀人”八个字,但及时吞了下去,可又没别的话来替代,干脆省掉不说,把话这样接下去:“因此,在下只有等几位黑道高手来后,才能外出筹措银两……”
奚剑雄道:“原来如此,你心目中尚有白道黑道之分,难怪一事无成!”
杨禾冷笑道:“这都是你无能,怪谁?”
孙田秀道:“看来你做堂主一点不称职!”
张修武道:“还不承认治下不严,你事事由着他们,要你这个堂主何用?”
奚剑堂道:“人贵自知之明,这个堂主让给我来当吧,你最好让贤!”
五人的话一个比一个难听,秦玉雄再也忍不下一口气,勃然大怒道:“你们竟敢对本座口出不逊,你们……”
奚剑雄打断他的话:“秦堂主,我等五人皆总坛都字级头目,奉会主之命对你指点,你若不识时务,不妨明言,堂主之位不保!”
霍东家劝慰道:“贤侄,他们五位话虽说得重些,但言之有理。仁勇堂所属高手不少,但却没有作为,原因就在分什么黑道白道……”
秦玉雄接嘴道:“霍叔,并非小侄有心分什么黑道白道,但三门一堂的人,你要是让他们去劫镖银、抢珠宝,他们就会说,这不成了黑道帮派了么?金龙会乃相爷创立,难道……”
他一气之下,难听的话也端了出来,“难道要我们去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请伺霍叔,叫小侄拿什么话去回答?因此小侄只能仰仗司徒俊大力,招一批黑道豪杰来,才可以出京师筹措银两。”
霍瑞祥道:“建大功业者,不择手段,不拘小节,贤侄部下,也该明白此理。”
奚剑雄道:“你身为堂主,却不能让属下听令行事,这又怪罪于谁?”
孙田秀道:“若你的部下都是伪君子,要他们来何用?不如将他们废了!”
杨禾道:“孙兄所言极是,秦兄要这些酒囊饭袋来充门面么?”
张修武道:“秦兄该以会规约束部下,违令者秘密处死,杀一儆百!”
秦玉雄无言答对,不能不承认人家说得对。三门一堂在京师颇有名气,堂主门主的武功都非泛泛之辈,但他们一点用处也没有,原因就在于这些人自命侠义道,今后若不根除这种信念,他们不干还反对你干,那么仁勇堂能有多大作为?到时总坛真会把自己这个堂主撤了,大好前途岂不就此断送?
他越想越气,脸憋得通红。
奚剑雄又道:“若不是看在霍东家份上,这些话我弟兄五人也不会对秦兄说,因此完全出于好意,否则照此下去,秦兄这个堂主做不长,会主说过,总坛也好,分堂也好,唯有能者居高位,无能者只好让贤!”
霍瑞祥笑道:“心有灵犀一点通,秦贤侄确有其为难之处,不过听了各位一席话,秦贤侄定能领悟,回去后必有举措,来来来,为秦贤侄今后的作为满饮此杯!”
秦玉雄见五人端起了杯子,只好举杯应酬,但他心里憋着的气却一点也消散不了。他承认他们的话说得对,但他受不了他们的语气。这五人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个下人,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内。而他一向倚仗的霍叔,却赞赏五人的话,明显地站在五人一边。
因此,他不能发火,只能忍辱坐着。这一瞬间,他感到自己仿佛从云端里栽了下来,什么相爷义子,什么堂主,一概变得一钱不值!
但是,他有武功,一副绝好的身手,凭什么要听这些人说三道四指手划脚?……
且慢,这些人非等闲之辈,他们五人都是总坛的掌权人物,四人是总坛护法兼总执事,一人是护卫总管,和他这个堂主相比,地位在他之上,五人中两人是会主的爱子,三人是总护法的爱徒,而且他们也都是相爷未公开的义子,在他们面前,他摆不了架子……
这样一想,他浑身傲气顿失,变得沮丧起来。他在金龙会中,表面上堂堂皇皇,威风凛凛,实际上无根无基,孤然一身并无依靠,倘若相爷和霍东家有朝一日变了脸,他在会中就会半文不值。凭着一身武功,充其量只能当个杀手,供人驱遣而已……
想到这里,他浑身冒汗。
只听霍东家又道:“其实,你们六位都是相爷义子,情同手足,大家有话自当直言,秦贤侄你能幡然省悟,愚叔十分欣慰!”
奚剑雄道:“正因为秦贤弟也是相爷义子,我五人才以诚相待,这也是相爷的意思。”
果然,他们都是相爷义子,司徒天鹏的话没有错,他连忙见风使舵,拱手道:“多谢各位兄长教诲,小弟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