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皋城中,陈错坐于茶肆,听着寥寥几名士人的谈论,已然明白了此时的局面。
两年之前,秦王子楚任用吕不韦为相,而后便承先王之志,继续了秦国兼并山东诸国的战争。在灭掉了东周后,那秦将蒙骜领军东进,攻占了韩国的成皋、荥阳等,连同两周故地,一并化作一郡,名为三川,取得是河、雒、伊三川之意。
三川既定,自然成了秦国东进的立足点。于是今年年初,秦军再动,连克高都、汲等城,兵锋直指魏都大梁!
魏王大骇,便使人前往赵国,要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信陵君魏无忌召回,商议救国图存的大计。
信陵君既然远走赵国,托庇于他乡,自是与魏王有着龃龉、嫌隙,但抗秦乃是当务之急,于是一番曲折后,他还是归于魏国,担任上将军,令门下诸宾客为使,往各国求援。
“信陵君是何等威望?天下各国哪个不敬?乃是如今的兵家顶尖人物!天下间,若还有人能胜秦,非信陵君莫属!”边上议论战事的年轻士人高谈阔论,兴致越发高涨,说到激动处,甚至站起身来,“那赵国曾得他窃符救难,于是第一个响应,有大将庞暖领军而来!而后楚、韩、燕三国亦派出兵卒,那楚将景阳、韩将公孙颖、燕将将渠亦是名噪一时的名将!又有魏将卫庆为班底,组成五国联军!那秦将蒙骜知不可抵挡,主动后退,却还是被联军追上,在河外大战,一战而胜!”
说到这,他长舒一口气,重新坐下来,喝了杯酒,笑道:“如今,联军追着蒙骜的残兵,杀到函谷关外,震动咸阳,关中秦人无不畏惧,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想来秦人早晚放弃那可笑的妄想!”
“好!不愧是信陵君!”
“成皋算是摆脱了秦人魔爪,咱们也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是啊,听说王上派了官吏过来,要接掌城池,就等着前方捷报再来了。”
边上几人听着,纷纷称赞。
陈错听着听着,慢慢的从几人的话中隐隐有所感应,冥冥之中有一种伟力,让他遥遥感觉到,在遥远的西边,正有一股兴盛之势,即将走到巅峰。
顿时,他心中一动。
“莫非……”
正在这时,正好有人问道:“诸君,以诸位之见,信陵君何时能攻入关中?”
众人正兴致勃勃的要议论,却听一声轻笑。
跟着,陈错笑道:“五家联军,各有归属,又是一路疾行,战线绵长,中间还是三川郡这等两国皆属之地,难为后继,怕是不久之后,兵马辎重皆要短缺。这联军分明是要兴而衰之,不日便要鸣金收兵了。”
众人一听,都是大为恼怒,对着陈错怒目而视。
“你是何人,敢在这里多言?”
第二章 兴衰处处惊人心
“盛极而衰么……”
瘦弱的少年,站在慌乱的人群之中,看着前面那个突然倒下的身影,露出了一抹沉思之色。
“王上!王上!”
“御医!医官!快传医官!”
“大王!大王,你可不要吓我啊!”
妃子、臣子、宦官、武将……这时都乱作一团,将原本肃穆的御前会议,变成了一场纷乱的演出。但这一切,对于被匆忙叫来的少年而言,却显疏离。
他自是知道,那位身着华服、倒在地上的男子,乃是自己的至亲,也是这个国度至高无上的王,秦王子楚。但……
“生命既然离去,那余下的便只有躯壳,与这殿上的摆设,并无区别。”
“都不要吵了!”
突然,一声怒喝响起,随后秦相吕不韦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他镇住众人后,扬声道:“如今外有强敌,正是要精诚团结的时候,若大王昏厥的消息传出去,必然人心动摇!函谷关外,山东五国的联军尚在,此处的消息,绝对不能走漏!否则,动摇了军心,吾等都是罪人!”
此言一出,众人噤若寒蝉。
“大王怕不只是昏厥……”突有人小声议论。
“大胆!”吕不韦目光一转,也不管那人的官职高低,便道:“将这妖言惑众之人拖出去,关押起来!”
很快,那人便在求饶告罪声中被拖了出去。
吕不韦这一番作为,终于重新控制了局势,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了倒地不起的秦王子楚,心里既无奈,又焦急。他没想到,五国联军反攻的消息,竟令这位秦王的情绪大起大落,在这个召集重臣、武将议事的当头,横躺当场!
当年,为了将这个秦国质子从赵国救出,他费尽心力,又想方设法的将他扶上王位,方才有了今日之权势,用以实现抱负,走上了权力巅峰。没想到,在这兴盛当头,局面竟急转直下,一个处置不好,怕是刚刚才坐稳的位置都要动摇!
一念至此,他不由转头,朝那名少年看去,入目的是一张平静至极的面孔。
他不由一愣,但跟着却又定下心来。毫无疑问,只要太子安然无恙,自己的位置,依旧是稳固的!
“太子殿下,还请你在宫中侍奉大王,以定人心!”
那少年正是秦国太子,嬴政。
他听得此言,微微点头,旋即心中微微一震,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股奇异之力落在身上,恍忽间让他与那偌大秦国有了几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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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龙已动!定是祖龙开始接触秦国权柄了!”
咸阳一角,独院屋顶上,一身长袍的清虚真人脸色凝重。待他收回目光,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的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药香。
气息衰弱的玉虚教主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睛,瞧见了清虚后,便坐了起来,问道:“如何?搞清楚眼下的时节了吗?”说完,他又满含厌恶的道:“这段被截断、遗失的历史,吾等神通术法难以沟通大道,十成威力余下不到三成,着实是令人不快,否则我这伤势,怕是已经痊愈了!”
“你还是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清虚冷笑一声,“若不是这段失落历史阻隔了天道之力,那位兴衰道主的一击,已然会让你万劫不复!怕是比死都要惨,哪里还能在这里抱怨?如今,靠着天道不全,神通不展,方能留着残命,居然还不满足!你若是真那般硬气,要么,现在就去寻兴衰道主报仇去!要么,去寻那年幼的祖龙,阻止他绝地天通!如此,自然神通尽复!”
“就是寻得祖龙,也是无用!在这失落历史之内,一切不过重演,结局早已注定!至于你说的兴衰道主……”玉虚教主迟疑了一下,随后摇摇头,满脸的不解与不信之色,“我依旧不认为,那陈氏真个立道了!此事,哪有那么简单?须知这立道之事,若是成了,必然惊天动地!激起各方前来,岂能让他突然成就?远的不说,只说那吕氏,他……”
《天阿降临》
“那你可要再寻他一较高下?”清虚冷冷的将其打断。
玉虚教主当即无言以对,面露追思,似要回想起自己遭受重创的那一幕,但紧跟着便醒悟过来,赶紧收拢心念,斩断遐思,旋即闷哼一声。
“你还是莫要多想了,贸然回忆,被他察觉,你我如何应对?此处虽无天道,但他本就掌握法则,未必就会被这失落时代限制!”清虚说着,话锋一转,“更何况,你被天道法则重伤,就算有教主位格替你抵挡了一下,却也是伤了根本,沾染了兴衰天数,如今气运也衰、修为也衰、肉身也衰,还是莫要动念,好生修养吧。在这期间,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了。”
玉虚教主沉默了一会,最后才摇头道:“未必是你我不想招惹他,便能不去寻他了。”
清虚闻言,也不由沉默,最后道:“毕竟有着绝地天通挡着,那几位一时半会不至于将意志传递过来,想来还是能安稳些时日的,况且这失落时代天数有缺,难以推算,你我又身在咸阳,祖龙之侧,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说着说着,他忽然顿住。
玉虚教主见他表情凝重,便明白过来,低语道:“你方才出去探查时节,理应有了结果吧,如今是什么时候?”
清虚便苦笑道:“今年便是祖龙登基之年!怕是不久之后,这关中就要风云际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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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离关中其实不远,本来再行个几日,过了函谷关便到了,只是因着五国联军攻秦,这三川郡似乎又要易主,所以沿途才有诸多盗匪,君子若要往秦,最好等上一段时间,待那大战分出了结果,再行动身。这些时日,可暂时在此处安歇。”
成皋城外,停着一辆马车,那车外有一名武士正在汇报情况。之前他先行一步,打探了不少消息,回报给自家主上。
“竟有此事?我这一路光顾着赶路,信息闭塞,比不得在老师门下的时候能知天下事。五国联军围了函谷关,这可不是小事,需要探查清楚才行!好在我那同窗定武,家住此处,正好前往一叙,你拿着我的拜帖,速速前往安排。”
那武士领命离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安排妥当,引着马车来到城北一座府邸前面,就有一名健硕青年走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