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是反绑在后腰,两脚从足踝部分并缚在一起,这种姿势,照说是很难动弹的,但何如霞利用腰臀的扭曲动作,辅以肩背的连续侧顶,身子便翻滚过去;她周而复始地不停动作,终于极为辛苦地滚到“天残剑”旁边,然后,她勾动双脚,一次又一次地把剑身逐寸推向屈归灵那头,整个的过程相当累人,何如霞却毕竟做成了。
屈归灵以膝盖按压剑柄,使锋刃横立,再令何如霞小心向后仰倒,双腕平搁锋口之上,来回不过数遭拖拉,缚紧两腕的麻索立断,接着下来,事情就容易多了,不到片刻,两个人身上的捆绑立去,四目相顾,都有一种绝处逢生的庆幸。
何如霞轻揉着手腕,小声道:“屈先生,你的体能状况太差,门外那头畜牲,还是由我来对付他……”
屈归灵苦笑道:“别看全大宝身受重创,却仍凶性不减,一旦发起横来,也颇不易相与……二姑娘,我们仍然联手行动,临钒应变吧!”
何如霞居然毫无异议,十分顺从地道:“都听你的,屈先生……”
突然,门外就响起了全大宝那狼嗥似的怪叫:“我说小刁,你他娘还在盘肠大战呀?到底有完没完?这已是顿饭辰光啦,你犹不下马,成心吊我的胃口不是?那娘们如果被你折腾得要死不活,我尚有个什么搞头?”
闻声之下,何如霞把一张俏脸儿全气得泛了青,她挫着牙道:“真是恬不知耻……”
屈归灵道:“二姑娘,你就待在这里,我到门边去,假设我猜得不错,姓全的不用多久,就会破门而入,在第一个照面里,最好你能吸引他的注意……仅仅叫他有刹那分神的时间就够了!”
何如霞拾回她的“鸳鸯剑”,定定地站回原位:“我懂你的意思,屈先生。”
屈归灵也只是刚刚站立门边,全大宝的吼号声又传了进来,人似乎就在门外:“小刁,小刁,你不用在里头装聋作哑,独自快活,要是再不出声,老子就三不管冲进屋来,看你的交颈好戏还唱不唱得成!”
何如霞定定的望着门扉,神色冷森,小巧的鼻翼儿不住翁动,一排扁贝似的牙齿却深深咬入下唇,光景是恨到了极处。
屈归灵却微合双眼,贴墙静立,手上,“天残剑”懒蛇一样软软垂挂,时有寒光映闪,他的形状,几若老僧入定,七情不兴了。
俄顷的沉默之后,全大宝的吼叫声再度扬起,这一次,却真个暴跳如雷:“我操你的老亲娘,刁云展,平素里你吃面,我喝汤的把戏玩久了,你当我就真的骑到我头上啦?凭什么事事全得你往前站,我向后靠?你以为你就把我吃定了?今天老子偏偏不信邪,要给你来个翻身转面,你听着,我这里数到三,若是你不乖乖出来,老子便破门而入”
屈归灵睁开双眼,向对面的何如霞比了个手式,他知道,事情就快发生了。
全大宝果然开始气冲牛斗的吆喝:“一!”
双目中的光芒宛如凝结成冰,何如霞手中的“鸳鸯剑”已经交叉竖立胸前。
外面,全大宝又在叫:“二!小刁,你听清楚,是他娘的第二个数啦。”
仍然贴墙静立不动,屈归灵好像任什么也没听到,脸色非常平静。
于是,全大宝石破天惊的一声狂吼:“三刁云展,给你台阶你不下,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来了哇!”
随着这一串虎啸狼号,那扇关闭的木门立时“哗啦啦”四散迸裂,全大宝的身影半座小山似的冲将进来,那股子猛劲,几乎能把屋子都震垮!
外面光线较屋里明亮,全大宝一冲进来,立觉眼前一暗,但目光巡搜间,却先发觉了相对而立的何如霞,以及,闪炫在何如霞胸前的一双“鸳鸯剑”。
一愣之下,全大宝冲着何如霞大喝:“你们不是在办事么?兀那臭娘们,为何你却独自个站在这里?小刁呢?”
何如霞没有回答,回答的是来自门后的一抹紫电晶光,那抹光芒来得其快无比,快得似乎要追蹑千百年来流逝的岁月,只是倏闪倏映,已经七次穿透了全大宝的胸膛,就在全大宝还不曾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人已蓦然颓倒一双铜铃眼,犹自迷惘的呆瞪着喷溅于胸前的鲜血,仿佛尚不明白这鲜血是从哪儿来的!
事情的演变实在太炔,快得令人目眩神迷,何如霞挥剑的念头刚刚兴起,一切已告结束,当全大宝死在地下,她的“鸳鸯剑”也才堪堪向前伸出三寸而已。
屈归灵颓然坐倒墙角,又呛出一大口血,嘴鼻部分,沾染得一片腥赤!
慌忙奔到屈归灵身边,何如霞蹲下身子,又是惊恐、又是焦急地呼叫:“屈先生,屈先生,你再支持一回,我这就去找人帮忙,屈先生,你要挺着啊……”
屈归灵气若游丝,微微睁开两眼,想说什么,却又哇的喷出一口血来!
混身一阵颤抖,何如霞丢开手上双剑,猛地站起,转身之下,几乎和门外进来的那人撞个满怀,那个人,正是秦药师。
一把抓住秦药师的前襟,何如霞急得几乎哭出声来:“快,快去找老汪,屈先生情形不对了,要马上请郎中来看”
秦药师平静地道:“我就是老汪找来替屈先生治伤的人,何姑娘,我姓秦。”
何如霞流露在脸上的那种惊喜又感恩的表情,真挚得令人感动,她紧紧抓住秦药师的衣襟,声音里业已透着哽咽:“谢谢老天,谢谢老天,秦大夫,我竟不知道救命的人就在眼前,请你赶快为屈先生诊治,他的伤情,只怕不能再有延误了……”
轻轻拍着何如霞的手背,秦药师的形态安详而镇定,他和悦地道:“我会尽力,何姑娘,但要先请你放开手,我才能为屈先生治伤。”
不由粉脸一热,何如霞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忘形了,她赶快松开紧抓着秦药师前襟的两手,退后一步,带几分窘迫地道:“对不起,我是一时心急”
秦药师第一次有了微笑:“我了解你的感受,何姑娘。”
说着话,他走过去,开始替屈归灵细细号脉,手指移动间,眉头却渐渐凝皱起来。
何如霞一见秦药师的神色,已忍不住心头颤悸,刚想开口发问,门外人影晃动,老汪夫妻与二虎子业已回转,正探头探脑的朝屋里张望着,三张脸上,同是一副忐忑惶悚的表情,秦药师看到他们,立时出声招呼:“老汪,还得麻烦你跑趟腿,到我那里去取样东西。”
老汪一见地下的两具尸体,骤然打了个哆嗦,先拿身子挡在老婆面前:“这……这两个凶煞,全死了?”
秦药师淡淡地道:“废话不是?活人会是这个样子么?”
二虎子吐了口口水,恨声道:“真是死得便宜,等一下抱他们出去喂野狗!”
又是一哆嗦,老汪脸上透灰:“老秦,人是谁杀的?”
秦药师道:“若非何姑娘,便是屈先生,我没有这个本事,你呢?更甭谈了。”
何如霞着急地道:“秦大夫,你不是要麻烦老汪去拿样东西吗?那样东西可与治疗屈先生的伤有关?”
点点头,秦药师道:“不但有关,关系大着了”
转过头,他又吩咐老汪道:“我屋里床头边摆着一只檀木箱子,你记得吧?好,打开箱子,最上层靠右侧有个不大的斑竹盒,老汪,把那斑竹盒给我拿来,那里的东西,对屈先生大有用处。”
老汪连声答应着,一边往外挪腿,边匆匆交待儿子:“二虎子呀,我去老秦家办事,你赶紧把这两具尸骸弄走,摆在这里血糊淋漓挺窝囊人的,当心别吓着你娘……”
一挺胸,二虎子道:“包在孩儿身上,一趟扛一个,两趟送完,三天不到就能叫野狗吃得尸骨无存!”
老汪先把老婆弄到屋后,才慌慌张张赶着走了,二虎子果然不含糊,斜肩扛起全大宝的尸首,任是尸首的重量压得他弯腰驼背,却连吭都不吭一声,步履蹒跚的上路而去。
何如霞忧心忡忡地向秦药师道:“秦大夫,屈先生的伤,是不是十分严重?”
秦药师沉吟着道:“的确不轻,尤其在受创之后,又连番耗费精力,震荡血气,引发腑脏移位,逆血上涌,心肺已经相当衰竭,等要完全治愈,怕得大费周章……”
何如霞忙道:“这样说来,是有救的了?”
秦药师的双眸中闪动着光亮那是属于一种对自己职业上颇生信心的骄傲;他微笑着道:“应该有救才对,何姑娘,而且像屈先生这么一位极具胆识、又富侠义感的好人,上天也有义务使他多福多寿,这才算是公道,是么?”
不知怎的竟然又觉得脸上发烫,何如霞略显羞涩地道:“屈先生……确是个好人……”
秦药师道:“我叫老汪去拿的东西,是一只已有五百年参龄的老须参,也是我所有药材中最珍贵的一样,挖得这只老须参,已有七八年了,我从来不舍得使用,这种老参,对于固本保元,凝气和血,俱有奇效,屈先生眼前的内伤,刚好适用,再加上我自己调治的几味搭配投服,相信能帮助屈先生渡过难关。”
何如霞感激逾恒地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秦大夫,在这儿能碰上你,简直是遇着活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