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裴琮与他的两个兄弟来近了,姓裴的一边朝前走,边笑吟吟地伸出手道:“屈兄,请将敝瓢把子署名敬邀的碟文交付兄弟一阅,这是手续,请勿见怪,然后,兄弟自会引领各位到庄内宾馆歇息。”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招屈归灵却神态自若,右手摸向怀里,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在下这就将碟文呈验,裴兄,贵瓢把子那一手字,写得好苍劲”
说着话,他的脚步也往上凑,两个人中间的距离很快就接近到只有三两步,裴琮手还在伸着,嘴巴才张开,不待吐出第一个字音,屈归灵的右手已从怀中抽现,但是,抽现的手上没有执着什么碟文,仅是一只尺许长的银管,而裴琮的眸瞳里甫始映入银管的影像,“铮”一声脆响,一抹寒电已若石火般弹出,“穿心刺”的细锐竿尖,就那么快不可言的在呼吸相闻的交触处射入裴琮的心脏!
从第一个反应,裴琮是察觉了屈归灵手上的武器,然而却也是他最后一个反应,他根本来不及有所思维,有所讶异,一切就已结束。
跟在裴琮后头的,是他拜弟苏明峰,苏明峰只是听到一声机簧的响动,一柄宽如人掌,钝尖利刃的“双鱼剑”已光华炫目的劈到头顶,剑锋割裂空气,宛似鱼鳍破水,发出“咚”“咚”怪响,他慌忙缩颈斜窜,背脊上一大片人肉业已血淋淋地抛上半空!
同一时间,何如霞亦猛扑罗瑞,何如霞的“鸳鸯剑”形式,恰与叶潜龙的“双鱼剑”相反那是一对又窄又薄的剑身并合使用一个剑鞘,外面看去是一把剑,抽出之后,可以单剑施为,也可分为双剑攻拒,小巧利落,极其狠毒。
罗瑞跟在最后,变化猝起,由于距离上的空间,已给了他抗拒的机会,但见他身形急旋,配在腰际的“鬼头刀”暴翻出鞘,何如霞双剑分刺,却在出手的一刹,“哐”“哐”两响被罗瑞连续封开!
叶潜龙不声不吭,魁梧的躯体凌空倒流,“双鱼剑”光波汹涌,仿佛浪起千层,落雪缤纷,罗瑞虽然拚命闪躲,胸前背后,亦顿时绽裂了六道伤口!
另一边,背脊受创的苏明峰几次想抽取插在腰带上的短笛,全被屈归灵挥掠若流星穿绕般的刺尖逼得难以如愿,至于拔刀自卫,就更没有余暇了。
血和汗沾染得苏明峰一头一身,他豁力窜跳避让,声嘶气竭地吼喝:“你们……你们是谁?为什么对我兄弟如此斩尽杀绝?用这种阴狠手段害人,‘铁桨旗’断断不会饶过你们……”
屈归灵看似贴地前冲,却在身形射出的须臾弓背向右飞起,当他难以思议的回旋成半个弧度,“穿心刺”的刺尖便透进苏明峰的颈侧,将这位连刀都来不及拔出的“三刀断虹”之一挑抛三尺,重重撞向一块礁石又反弹落地!
苏明峰的身子在地下轻轻抽搐,仅是抽搐了两三下,罗瑞的半片脑袋也在“双鱼剑”的斜飞中怪形异状的甩上了天,殷赤的鲜血和稠白的脑浆四溅迸洒,那股出奇的锈腥气,简直能薰得人作呕!
不错,差一点就有人作呕了何如霞匆匆背身跑出老远,以手捂着口鼻,双肩不停耸动,像是强忍住心口间的翻腾……
叶潜龙拿靴底抹去剑刃上的血渍,瞧着何如霞那股难受样儿,不禁连连摇头,屈归灵早已收回他的“穿心刺”,走过来不带什么表情地道:“叶兄,既然开了张,咱们就趁早动手,大干他一番!”
叶潜龙悄悄一指何如霞,憋着声气道:“且等片刻,这丫头大概少见血腥场合,正在那里反胃欲呕哩。”
屈归灵平淡地道:“杀人也不是桩容易的事,有的人硬是下不了手,也永远无法顺应习惯。”
叶潜龙沉沉地道:“可不是?如霞使着性子,楞要跟着来,现在可尝到滋味了,不知她明不明白,这才只是开始?越朝后越凄惨,我真担心她受不了!”
屈归灵道:“此刻退出,还来得及,叶兄,你能不能藉机会劝一劝二姑娘?”
默然片刻,叶潜龙有些勉强地道:“我试试看”
那边的何如霞霍地转身过来,形容在苍白中带着萧索,她冷冷地道:“谁也别想劝我退出,我是替姐姐报仇来的,不错,我不习惯这种怖栗血腥的场面,但我自信可以忍受,你们在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的时候,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甘之若饴吧?”
还没踏出一步的叶潜龙,立刻收住势子站定原处,双手尴尬地搓揉着:“如霞!话呢,是说得有理,但你要知道,我们是为了你好,像眼前这等血糊淋漓的景象,将会连续不断的发生,那种悸惧感是相当压迫人的,你少有经验,怕你一时难以承受”
何如霞扬着脸道:“叶叔,多经验几次就会习惯了!”
屈归灵轻描淡写的接过来道:“求取经验,该在平时就常受磨练,厂增体悟,临阵捕杀之余再来学习,不但不切实际,更把生死牵连看得轻忽了!”
狠狠瞪着屈归灵,何如霞咬着牙道:“屈先生,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屈归灵似是早就预料会得着这么一句回话,他微微一笑,毫不气恼地道:“不是教训,二姑娘,仅是上谏,忠言往往逆于耳,你说可是?”
用力一跺脚,何如霞愤怒地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有我的主见,任何人也左右不了我包括你在内!”
屈归灵安详地道:“二姑娘息怒,我当然知道左右不了你,亦从不敢有此奢念,我已有言在先,仅仅是忠言上谏而已,二姑娘若觉得不中听,只当没听到便罢。”
叶潜龙叹了口气,低声道:“劝也白劝,这丫头一朝发了性子,就拗执得像条牛,屈大哥,我看算了吧!”
屈归灵道:“不随着她,还能怎么办?”
顿了顿,他又压着声音道:“为了不使二姑娘涉险,叶兄,只有用你先前说过的法子把她安插在一处便于周旋的隐密所在,必要时,也好趁早抽身突脱……”
叶潜龙道:“就这么定规吧,屈大哥,咱们上路。”
三个人离开了石坳子,闪闪躲躲的摸向前面的那片庄院,而夜色渐浓,浪涛声波波喧腾,永不停息又极有节奏地起伏来去,海风杂着盐腥气吹舐着,原是春末夏初的节令,竟寒瑟瑟的有着深秋般的凉意了。
来到一堆错叠的礁石之旁,屈归灵已悄悄向叶潜龙使了眼色,叶潜龙仔细打量着这堆礁石位置正好隔着庄院左侧院墙有六七丈远近,石端的高度与墙顶平行,可能还略高一点,石型嵯峨杂乱,人隐其中,颇具掩蔽性,且退路良好,有这些礁岩可供掩护,把何如霞安排在这里,乃是再好不过。
半伏着身子的何如霞,一见屈归灵和叶潜龙在这种光景下忽然停止下来,不由起了疑惑,她扭转面庞,低促地问:“怎么不动啦?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叶潜龙轻咳一声,把脸色沉下,语声加重:“眼前就要摸进‘铁桨旗’的垛子窑上干事了,如霞,我们三个可得严密配合,谨慎行动,丝毫不能有所疏忽,你明白么?”
何如霞静静地道:“我明白,而且我也并没有不听调遣。”
叶潜龙道:“很好,现在我们就开始分配任务,你便隐藏在这堆礁石里,注意四周动静,替我与屈大哥打接应,如果万一发现情势不妙,不必等我们两个出来,你务须先行撤身走人”
眉梢子骤然挑起,何如霞面露愠色:“万一情势不妙,我先逃命,叶叔,这还叫打接应吗?这岂不是临难苟免?”
叶潜龙窒噎了一下,忙道:“我,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说,如果我们身陷重围或局面大乱的辰光,你就不用冒险来援了,看状况能脱身便脱身,我们两个自有求活图存之道,如霞,刀兵凶危,你切切不可贸然造次”
何如霞冷峻地道:“这只是个苟安的闲差,叶叔,我来此地,可不是为了看热闹来的!”
重重一哼,叶潜龙道:“如霞,我们有言在先,约法三章,你要是不听调度,休怪我六亲不论,大事摆下,押你回‘海口集’向老板讨公道!”
听到这一番话,何如霞才有些顾虑了,她咬着下唇,好一阵子之后,始悻然道:“叶叔,你拿出约法来压我,我没有话说,也不敢顶驳,但可有一桩,要我在这里打接应,行,却决不能只叫我隔岸观火,临阵脱逃,真到了节骨眼上,我必须要尽我打接应的责任,亦是替姐姐出口怨气!”
叶潜龙犹豫着道:“这”
伸手拍了拍叶潜龙肩头,屈归灵凑在他耳边,嘴里呵出一口凉意:“暂且依了她吧!叶兄,再说下去,就未免把二姑娘当成三岁稚童啦。”
勉强点了点头,叶潜龙道:“也罢,就这么说定,但如霞,绝对不准你擅自行动,轻言涉险,你明白?”
何如霞道:“我明白,叶叔。”
于是,两个人眼瞅着何如霞跃身上了礁岩顶,又等她找妥了藏身处安顿下来,这才一步一回头的潜向前面的“铁桨旗”庄院,纵然如此,两颗心仍似晃悠悠的半悬着,老久不落实。
夜色更浓了。
天空中无星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