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望一眼旁边神色冷郁的何如霞,声音极轻极轻地道:“这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屈归灵,大约你们在看过那封信以后全清楚了?”
屈归灵点头:“里外里,都是魏长风一个人作的孽!”
沈鹰艳叹口气,愁眉苦脸地道:“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不敢将狙杀你的因由据实相告的苦衷了吧?
魏长风的虎威我招惹不起,谁泄了他的密,谁就非倒霉不可,我一个江湖女混子,再有三头六臂,也斗不过他那么大的势力,人待朝下活,就不得不为自己设想……“屈归灵似笑非笑地道:”但到头来你也不曾落得两面光滑,危中行他们照样要收拾你!“
沈鹰艳的眼皮子蓦地往上抽,她恨恨地道:“‘双叉渡’的河面上,你是跑了,我却朝哪里逃去?他们把我押回‘黑岩半岛’这鬼地方,三不管先囚起来,好几天不问不闻,我正担心姓魏的会如何处置我,前天夜里才从守卫的嘴里套出消息来。原来整个事情已经掀开了,大麻烦跟着就到,姓魏的连日加夜忙着召集属下,广邀帮手,商议应对之策,一时顾不得整治我,我听到消息,可是惊喜交集,再三思忖之下,决定趁此难得良机,冒险破牢逃走……”
屈归灵道:“看样子,你是成功啦?”
摊摊手,沈鹰艳道:“我是假装得了‘绞肠痧’,在石牢中又叫又滚,引诱守卫入门探视,才借机做了他们手脚,这一阵,约模已被他们同伙发现了。”
屈归灵知道沈鹰艳内心的那种压迫感,也明白她急于离去的焦灼欲念,于是,他很简单的发出他想问的几个问题:“沈鹰艳,有关‘黑岩半岛’‘铁桨旗’内部的布置情形,我们还不大清楚,有些事,尚得烦你就你所知,给我们点拨点拨魏长风如今人在何处?他都邀请了外面哪些帮手,以及,他们总堂口的防卫实力、分布状况如何?”
沈鹰艳苦笑过:“你别对我有太大的希望,屈归灵,我和你一样,那些人早已不把我当伙伴看了,从‘双叉渡’被押回来,我就是囚犯一个,还能得到什么机密消息?”
屈归灵皱着眉道:“莫不成你一点情况都不知道?”
思索了片刻,沈鹰艳迟疑着道:“当然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只是所知实在有限,而且是否必定可靠也不敢说,屈归灵,我照我听过的讲出来,准确性如何,就要你自己判断了……
魏长风像是有时在他堂口里,有时外出,什么辰光人在何处,除了他身边几个心腹,谁都拿不准,至于外头他邀请了哪些帮手,我只零零碎碎听守卫的人提起几个名号,好像有‘赤瞳子’柴宣、‘摘瓢’熊光渭、筏帮的什么四判、‘贯月俄’方化,和‘阴阳无常’一干人,其余还有些什么角色,我就不晓得了。“屈归灵道:”你提供的消息对我们尚有帮助,沈鹰艳,接着说下去!“
沈鹰艳细细回想着,缓慢地道:“至于‘铁桨旗’本身的实力如何,以及内部的布署情形,我所知道的一点资料,恐怕就太没有价值了;被关的那几天里,一共出来放风三次,只看到他们巡逻的密度增加,明桩暗卡也按插了不少,但哪儿有什么人指挥、何处有些什么机关埋伏、他们的好手又是怎么个搭配法,可就完全搞不清楚啦……”
一直也在注意聆听的叶潜龙,不觉大感失望沈鹰艳所能提供的敌情,委实用途不大,除了多指出几个外来的助拳者,其余的说了等于没有说,他深深吸了口气,插进来道:“沈姑娘,你仅能告诉我们这些?”
沈鹰艳十分抱歉地道:“总巡行,很对不住,这已经是我全部所知,我人在‘铁桨旗’的老窑里,不过一个囚犯,何能指望他们对我推心置腹?能活到今天不被他们宰掉,已算是烧了高香!”
叶潜龙咧着嘴道:“不管怎么说,沈姑娘,我们还是谢谢你了。”
沈鹰艳目注屈归灵,神情有些儿央告:“如果没有别的事,屈归灵,我想”
屈归灵道:“请便,一路小心,可不要又着了道!”
沈鹰艳带几分窘迫地道:“说真话,这个时候我撒鸭子一走,未免有点临难苟免、贪生怕死的味道,但,唉,我实在惹不起姓魏的与他那一干凶神恶煞,能闪着还是远闪为妙,屈归灵,你好歹得曲涵着……”
屈归灵笑了:“你有这份心,我已很感激了,你走吧,沈鹰艳,我不会怪你的,这本就不关你的事,再则,你和‘千帆帮’之间,也没有这种卖命的交情,人各有志,人各有路,恕我不送了。”
沈鹰艳想开口说什么,嘴唇蠕动,却欲言又止,于是,她低下头,转身而去。
望着沈鹰艳迅速消失于礁岩间的背影,何如霞微带不屑的撇撇唇角:“这个姓沈的女人,不但邪气,而且孬种,怎么看她就怎么不顺眼!”
屈归灵淡淡地道:“其实她还不算顶坏,人嘛,生活在这种复杂险恶的环境里,便不得不动脑筋保护自己,或者点子想多了,感觉上就未免透着疏离……”
哼了一声,何如霞瞪了屈归灵一眼:“谁想和她亲近?”
叶潜龙忙道:“如霞,怎么可以这样对屈大哥说话?沈姑娘再是如何,人家总是屈大哥的朋友,与你带生不熟的,由不得你这般恣意批评!”
何如霞抬头瞧向阴霾的天空,胸口起伏,却紧闭着嘴唇,好歹不曾回敬过来。
早已领教过这位何二小姐的脾气,屈归灵虽则不以为然,但并不觉得如何不快,他笑了笑,有意把题目从沈鹰艳身上扯开:“天色暗了,叶兄,这个半岛上的天候,好像比其他地方特别来得阴晦。”
叶潜龙道:“可不是?人在这里一待久了,连心情也都沉甸甸,湿塌塌的了……”
屈归灵轻声道:“再等顿饭辰光,只待夜色较浓,我们就开始行动,但叶兄,二姑娘恐怕不方便随我们一同袭击‘铁桨旗’的老窑,该如何安置她,你得事先有个腹案,别到时候又使她不满!”
叶潜龙眉宇之间,宛似打结,他斜睨了那头的何如霞一眼,干涩地道:“我想,让她躲在一处容易隐蔽行藏的地方,为我们打接应,如有万一,她退身突围亦比较麻利,屈大哥,你说呢?”
微微耸肩,屈归灵道:“只要二姑娘能接受就行,叶兄,你看着办,我个人没有什么意见。”
眼珠子一翻,叶潜龙悻悻地道:“大家有言在先,这丫头要是不听指挥,看我怎生来教训她!”
屈归灵刚想说什么,毫无征兆的,突然在左侧的礁石顶上冒出了三条黑色身影,三个人居高临下,目光炯亮的俯视着他们,模样倒像是早已知道他们窝藏在这石坳子里一样。
屈归灵不由心头一跳,正在诧异这几个人怎么来得如此诡密飘忽,礁石顶上,三个黑衣人中的一个已嗓调低沉地发了话:“‘铁桨旗’‘雷鸣殿’所属‘三刀断虹’裴琮、苏明峰、罗瑞就是我们兄弟三个,请问下面的朋友来自何帮何派何码头?”
这“三刀断虹”虽然显示着警戒的神色,但语气却相当温和,并没有立即的敌对行动,屈归灵脑筋一转,即刻想通了是怎么回事魏长风处在大战将起的凶险境况中,目前正广邀帮手,礼聘高才到来助拳,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且多为生脸孔,“铁桨旗‘的哥儿们不一定能认识几个,因此即使发现陌生人,也不敢稍有鲁莽,必得问清楚底蕴,始有进一步的措施,这种情况,无疑便给了他们一个暂且混充或近身搏击的机会。
叶潜龙靠近屈归灵,轻促地道:“‘三刀断虹’是隶属于‘雷鸣殿’的九名大把头中的三个,都有一身好功夫,屈大哥,可要小心应付,免得被他们传出警号,坏了大事!”
屈归灵悄声道:“他们认不认得你?”
摇摇头,叶潜龙道:“彼此都听说过对方名姓,但不曾见面。”
屈归灵仰起头来,以一种颇为清朗从容的语声道:“三位大把头,在下几人是奉了敝寨主之命,专程从‘七星山’赶来,向魏瓢把子报到,听候瓢把子差遣的”
原先说话的黑衣人,这时形态更见和善,却有些不太明白地追问下来:“兄弟裴琮,请教朋友,贵寨窑口设在‘七星山’,敢请示下组合名称,以便代为传报。”
屈归灵安详自若地道:“‘莽牛寨’,裴兄。”
那裴琮在上面念道了几遍,带几分尴尬的打了个哈哈,略显歉然地道:“对不住,朋友,因为近期莅临半岛助阵的各方英雄豪杰太多,兄弟们不曾随身携带备注册页,脑子里一时又记不周全,三位来自‘七星山’‘莽牛寨’想是不错,尊姓大名还烦见告,疏失冒犯之处,尚望三位海涵……”
屈归灵紧接着道:“在下屈德,我那位伴当名唤叶仁,姑娘姓何,全是一个帮口的伙计……”
“三刀断虹”分别从礁岩顶上跃落,在裴琮的黑衣飘飞下,屈归灵正巧看到他将一只短短的竹笛,塞入腰板带中可真叫险。
叶潜龙低促地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屈归灵面露微笑,回答的声音却冷森如刃:“干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