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二面色尴尬,口中道:“老、老子是想出其不意,也好早点解决麻烦,哪里是想找……这不是老子手下中了招吗?”话虽如此说,气焰却已消了下去。
那胖子洋洋得意,道:“要不是人家姓段的手腕硬,谁知道是哪个家伙背黑锅?”说到这里,眼角往那男子身上一瞥,突然变色,叫道:“不、不好!这家伙又在运功了,上,快上啊!”一推身边几个手下。
几个手下见到满地尸骸,无不心惊肉跳,但又怕那胖子,只得提了刀剑走上两步,在那男子面前装腔作势的乱吼一气。
阿柯仔细观察,见那男子闭着眼,右手握着刀垂下,左手曲着中指伸在腹前运功,对那几人毫不理会。
那胖子转头对旁边一人道:“老贺,你他奶奶的,你们牛虎山怎么不派几个人出来,就知道看我们的人上去,妈的,想讨现成便宜吗?要上都上,这可是大家说好了的,不然老子拍屁股走人了。”
旁边那人看他两眼,恶狠狠的吐一口唾沫,挥手道:“上,上,都上……你他妈上啊!”见手下躲在身后畏畏缩缩,大怒之下,扯出几个人推到前面去。
几个人走到场中,拼老命大呼小叫,刀剑纷飞,在那男子眼前晃来晃去。那男子仍是一动不动,自行运功。
阿柯心道:“这般吵闹下,他还强行运功,恐怕内息不畅,要伤身的。”
那胖子怒道:“你们几个是死人还是戏子?这般哭丧有屁用?砍他一刀啊,人笨不懂说话,刀子也不懂吗?”周围的人跟着乱叫:“砍啊!”“砍他一刀!”“砍他娘的……”
一人壮起胆子,悄悄走上前,卯足了劲,一刀横劈。那女子突然抬头叫道:“大哥!”
“呼”的一声,弯背大刀自下而上,疾若闪电,在那人眼前晃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男子已高高举着刀指向天空。
那欲砍他之人顿在当场,口中道:“你……好……”身子微晃,突然“啪”的一声裂成两段,那人惨叫声中,上半边身子滑落在地,下半身兀自站着不倒,鲜血狂喷。
剩下几人魂飞魄散,转身拼了命地跑,然而为时已晚,大刀横劈竖砍,上下翻飞,只听得“哎呀!”“啊!”“哎哟!”“咯咧”“啪啪”数声响动,几个人已尽数倒地,漫天血雨中,几十块人的身体、手脚碎块向人群里砸去。
众人如被老虎赶散的鸭子一般上窜下跳,纷纷走避,顷刻间,那十几丈方圆的包围圈已扩大至几十丈,更有好几十人躲到树丛中,心惊胆颤露出一双眼睛来张望。
没人说话,更没有人哭爹,或蹲或站或趴,人人都似凝固般不动,眼望着那男子,不知他下一步如何动作,只是都保持着逃命的最佳姿势。个个脸似白灰,心头乱跳。
那胖子站得最近,头上接连被两只断手砸到,鲜血沾了一脸,此时已瘫软在地。他心跳得似要从口中蹦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老虎屁股真他妈摸不得!”自觉脚怎么动也使不起力,好在手上还有劲,管他有用没用,以肘撑地,向后挪动。
那男子向前一步,突然一个趑趄,忙下用大刀一撑站住,抬起头来,冷峻地看着四周。
那胖子却看得一清二楚,见到他在抬头那一瞬间,左手在脸上一抹,将嘴角渗出的血丝抹净。他又惊又喜,爬开几步,见那男子并不追上来,更吃了定心丸,脚也有力了,站起来叫道:“他、他、他……他吐血了!”
周围顿时轰然雷动,百八十人齐声欢呼,人人都像是心里石头落地般兴高采烈,乱嚷嚷的聚回来又围成一圈。那胖子眉飞色舞,见一个人就擂一拳,口中道:“老贺,哈哈哈……姓刘的,哈哈……马兄弟,这次可是真的了,哈哈哈,老子亲眼见到的。张二哥,刚刚怎么没见到你?哈哈哈,都又回来了啊?”被擂的人也跟他打躬作揖,相互道贺,热闹非凡。
那男子虽是一副冷峻的表情,却向后一步,退到那女子身边。那女子扶着他的腿撑起身子,凄然摇头。
阿柯此时已慢慢潜伏到圈子旁边,见她泪流满面,心中亦是一跳。这女子尖脸弯眉,长得甚是秀气,说什么也与林芑云那刁蛮样子沾不上边,但那神情却几乎一模一样。
她抬头似乎正跟那男子说着什么,但离得远了听不清楚。阿柯横下一条心,趁着四周混乱时,挤进人群,奋力向场子中央走去。
那胖子双手举到空中,大声道:“各位,各位,听我王老二一句!”众人见他刚才如此奋勇,是唯一一个没有立即逃命的人,无不佩服他胆量,不知不觉已把他当做现下的头,都住了口向这边看来,听他说话。
那胖子环视四周,见人人注目,得意非凡,但终究也不敢再往场中多走一步,咳嗽一声,扬声道:“这把子现在毒性看样子已发出来了,沙老大说得对,他妈的,这小子挨不过午时!哈哈哈哈……”众人跟着陪笑。
阿柯突然一阵愤怒,始明白到这些人聚在这里的原因:想是那男子身中奇毒,必须运功疗伤,但被这些苍蝇一样的人一路纠缠,始终逃脱不了。现下马匹死了,那女子又受伤不能动弹,这伙人便大胆的围上来了。他们大概是想等到那男子毒发时再一拥而上,却必须在此之前阻止他运功驱毒,是以搞成这样只骚扰不进攻的状态。
王老二笑了一阵,续道:“现下我们要咬紧牙关,继续守着,妈的,死了这么多兄弟,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了!等沙老大过来,那就万事大吉了。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乱七八糟的吼道:“是!”,“正是!”。
王老二挥挥手,让大家静下来,又道:“来的时候咱们说好了的,一家一派轮着来。我海沙帮可没说二话,几个兄弟就死在眼前,大家伙是看着的,哎,都是妈生爹养的。就是老贺他们牛虎山,司马老弟他们风波洞也是出了力流了血的。嗯哼。”
咳嗽一声,四下里望望,慢条斯理地道:“现下该哪家上来顶了?”
此言一出,全场霎时间静到针落可闻的地步。人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是默然不语。几家出了人命的帮派,特别是排到前面的帮派,见此情景顿时大怒,跳出来破口大骂,一个个指着鼻子道:“老刘,出来!他妈的想赖吗?”
“李三龟,一早见到你小子往后缩了,不出来是乌龟!”
“钟家的两个,你们两个平日里见到女人,跑得比谁都快,现在缩哪里去了?”
“刚才把老子推到前面来的人呢?自己却他妈的跑哪里挺尸去了?”
“贾老二……”
“贾老二!”王老二一推挡在身前的人,恶狠狠往后喊一声:“贾老二,怕是该你们飞鸡公门了吧?”
贾老二还未反应过来,余下的人见有替死鬼可打,兼之有人怒他刚才拿自己当盾牌,立时一起叫嚣起来,都道:“该贾老二了!该贾老二了!”
“贾老二,你他妈想缩头到几时?”
“贾老二上,贾老二上!”
贾老二满脸涨得通红,一双又长又瘦的手伸在空中乱挥,公鸡嗓拼了命的叫:“老子门下也死了人的!老子也死了人的……”
趁着一片混乱,阿柯双眼紧紧盯着那女子,在人群里左窜右钻往前挤,周围的人巴不得有人挡在自己面前,不仅不拦,几乎是推着阿柯走,转眼间便已挤到边上。
阿柯见那女子头发垂下,半遮面颊,愁眉紧锁。她白晰如珠玉般的脸上几道泪痕已干,但睫毛上兀自沾着些泪珠,映得眼睛波光流动,简直与病榻上林芑云自怨自艾的神情一般。
阿柯一时看得呆了。
突然间,那男子回头望向那女子,刀交左手,右手慢慢在她头发上轻轻抚摸。那女子浑身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至为可怕之事,眼睛里流露出恐惧与焦急至极的神色,于是死扯着那男子的衣裳,咬着下唇,极缓极缓的摇摇头。
那男子笑,也极缓极缓的摇头。再抚摸一阵,用力扯开那女子的手。
刀交右手。阿柯眼皮一跳!说不清道不明,霎时间背上寒毛倒竖,一阵恐慌袭上心头,他那敏锐的动物本能提醒自己:有事要发生了!他眼角一瞥,周围人尚在争论由谁上去抵住,没有一人察觉那男子动向。
他再看一眼,赫然见到那男子伸出右脚,虽慢但稳健的向前跨出一步,当下更无迟疑,一转身,拨开人群就跑。王老二正讲得起劲,见有人往后钻,以为是怕死逃命的,跳起身来,刚叫了声:“喂!那是哪个门派的在逃……”
“命”字还未出口,王老二的脑袋突然一跳,众人只道眼花了,再定睛看时,那脑袋晃了一晃,“咕咚”一声掉下地去,一根血柱就那么猖狂的洒了众人一头一脸。
那男子再跨前一大步,弯背大刀抡起,先是横切,接着是纵劈。后面几排人看不太分明,只听见前面劈柴似的声音“噗哧噗哧”响个不停,跟着下起一阵雨。等到有人发现下的是血雨时,眼前刚刚站着的人已有一大半不见了。
阳光从前方照过来,只见到模糊的影子,一道虹光一闪,“噗哧”一声,就有一个影子变得残缺不全,不是横着少了一半,就是竖着少一半。刀来得太快了,太猛了,刀气纵横,刮得耳边生痛,下一刻,自己胸口一凉,身子顿时轻得似羽毛般飞向空中,跟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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