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难民听到犯上这个罪名,不论识字不识字的,都知道那是要杀头的罪,纷纷嚷嚷的,有些人便往边上退去。
便在此时,刚才带头高呼那人又在人群中叫道:“他是皇上亲点的观风御使马周马青天!下来为民做主的!马青天为我们做主呀!马青天要为民放粮仓了!”
两百多难民听到“放粮”二字,人人都如当头雷鸣一般,更知道马周马大人乃当朝名臣,顿时狂呼着蜂拥而上,再无顾及。当兵的拿着刀枪驱赶,然而刀口下全都是饥肠辘辘的灾民,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稚气未脱的小孩,哪里下得手去?只得吆喝乱骂,间或见有人攀上车辕,便拖下来毒打。一时整个车队都险入重重包围之中,混乱不堪。
当头的禁军大怒,提刀指着人群喝道:“什么人在此谣言惑众!滚出来!”
阿柯远远的正看得起劲,林芑云脚不能动,也依在他肩头观看,听到那人喊叫,阿柯道:“原……原来是马青天……”突感林芑云抓着自己肩膀的手一紧,转过头去,见她一脸迟疑之色,问道:“怎么?”
“好大的声音……这人中气倒是挺足的……”
“那……那又怎样?”
“逃难的人,会这样吃得饱饱的中气十足吗?”
阿柯噗哧一笑,道:“逃难的嘛,不……不就是为吃饱饭么……哎呀!”却被林芑云抓住头发一扯,只听她凑到耳边低声说道:“不对!其中有诈……这人恐怕是在诱惑众人围住马车……咱们犯不着淌这浑水,赶紧着走!”
阿柯正待笑她过份紧张,突然一怔,侧耳听了一下,脸色大变,叫道:“弓箭!”
话音才落,“呜”的一声,左首树林中射出一箭,直向那当头军官射去。那军官也颇为机警,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回身猛劈一刀,砍在箭身上,将那箭劈为两段。但箭头余势未减,斜插入那军官肩头。
那军官哼也不哼一声,伸手抓住了箭柄,一把连皮带肉拉出来,大叫:“有埋伏!有埋伏!有人作乱!骑兵跟我来十人,其余的保护车驾向前,有敢近车驾者一律捕杀!”众官兵们齐声应了,拚死抵住人群。
十名骑兵待要向林中靠拢,但灾民纷纷拥挤,一时无法脱身。正慌乱间,灾民中突然跃出数十人来,拿着长短兵器,齐向车驾杀来,双方顿时战成一团。难民们惊慌失措,有的便向林子中钻去,不想里面埋伏的人却不分官民,一律靠近林子便射,当即便有数人中箭倒地。人群又向路上涌去,然而林子里的人似乎也不愿难民逃脱,跑上路的纷纷中箭。难民们只得又逃回来,夹杂在官匪混战之中,苦不堪言。
阿柯一言不发,鞭子猛抽,驾着驴车向前奔去。林芑云四处打量,突然从后一把扯住阿柯,低声道:“别走大道!往林子里去!”
阿柯道:“有……有埋伏!”
林芑云急道:“前面才真有埋伏!林子里必无几个人,否则就不会从林子里射箭出来,而是从路上射过来了──林子里阻截骑兵岂不更好?这摆明是虚晃一枪,让人不敢进林中逃生。现在兵荒马乱,我料他们绝不会为我们两人而分兵来追的。我们缩在车篷里,斜对着林子冲过去才能逃生,向前只有死路一条!”
阿柯略一迟疑,林芑云一把抱住他的腰,撑起身来,伸手便去抢缰绳。阿柯怕她一不小心掉下车去,慌忙道:“好、好,我们走……走这边!”当即扯过驴头,向林中冲去。
只听得林子外杀声震天,身边“咻咻”连声,几只箭插在车篷上。好在林芑云怕冷,在车篷里围了厚厚牛皮,箭射不进来。阿柯驾车狂奔,车篷上射得砰砰作响,倒也无人被射中。
果如林芑云所料,林中埋伏的人一阵乱射,并无一人追来,奔得一阵,渐入密林之中,箭多半已射在大树干上。两人心中大喜,去得远了。
此时驿道上仍是一片混乱。攻上来的人虽个个武功不错,但官兵们也训练有素,三五个围着一个搏杀,一时间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苦了逃难的灾民,手无寸铁,更害怕匪类,拚命往车驾旁挤去,不到一刻便有数十人死在两军混战中。
重骑兵想要来回驰援,但周围逃难的实在太多,根本无法策马奔腾,只随着人流瞎转而已。那当头的军官提刀乱骂,却又不能真的往老百姓头上砍去,眼见两三里外烟尘滚滚,显是又有大群人赶到,心中叫苦不迭。
正在此时,第一辆马车中有人大声说道:“王统领,将后面所抬箱子统统抬到右边路旁,打开来向难民丢洒。”声音娇媚,似乎是个年轻女子。马车后一名家将大声回应,领了十余名家仆护着楠木箱子抬到路边,将里面所装的布绢、丝绸等物拿出来,用力向旁边扔去,一面高喊:“来拿呀!快来拿,正宗的苏杭丝绸啊!”
难民们眼见名贵的丝绸满天乱飞,哪里还顾得上刀子就在眼前,纷纷拥过去你争我夺。丝绸越抛越远,渐渐的人流都被引到路边,只剩下打斗双方。重骑兵顿感轻松,策马上前,提刀乱砍。
这些骑兵个个都是万里调一的军人,打起这样的战来得心应手,官军立时便占了上风,不一会便砍翻十几个人。更有二十几个家将手持盾牌冲入林子中,将射箭的也一一捕杀。剩下的人渐渐退到路旁,其中一人见势不妙,呼哨一声,众人纷纷施展轻功,向林中串去。官军们要保护车驾,也不追赶。
刚才发话那女子道:“打开车门,叫曾副将过来。”有人应了,将车门打开,当头的那名重骑兵驾马过来,抱拳道:“曾静参见。”
车中那女子简单地问道:“情形如何?”
曾静道:“这些人不足为患,不过其用意在于缠住我们。小将见三里外烟尘滚滚,必有援军到来,到时恐对主公不利,不如暂且退回戚县,待马大人的骑兵队赶到再走不迟。”
那人“哼”的一声,道:“主公此次到洛阳,非同小可,却已耽误十天了,再不赶到,恐怕……”她顿了一顿,下面的话似乎不宜说出来,一顿足,已探出身来。这女子看似尚在二八年纪,但已是身韵丰满,曲线毕露,一张圆脸上两只大大眼睛顾盼生姿,说不出的妩媚动人,然而神色中却透着不让须眉的英气。
她站在车辕上,视满地尸骸如无物,望着远处沉思片刻,过了一会,毅然道:“这些人应和前几次阻扰我们动身的是同一路,我们若示软退却,岂不正中下怀?曾副将,离此地二十里驻有一支骑兵,由李洛将军领队。此人骁勇善战,你派两人即刻动身前往求援。敌人只是想要我们困在戚县动弹不得,我们且慢慢后退,他们以为我们真要退回去,我料他们也不愿拚死强攻。待李将军率队赶到,那便不用怕了。”
曾静道:“此计甚妙,小将这就照办!”便待唤过士卒来吩咐。突听车里有人慢条斯理的说道:“此计虽妙,不过杀气太重。”说着一长身也钻出车来。那女子和曾静一起躬身道:“主公。”
这人看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穿一件浅黄刺绣长袍,作工甚为细致华贵,手里拿着一把描金细绸折扇,看上去极是斯文。他一钻出来,便用扇子掩住口鼻,似乎怕闻到血腥气。太息一声,指着逃难的人群道:“百姓何辜,却也落得这般下场。国家太平已久,然民众仍旧劳苦如此,非盛世之象呀。”
在这生死关头,此人却仍旧如此穷酸,看样子便要大发感慨吟出诗来。那女子眉头微皱,待要说话,曾静已苦着脸道:“主公!此地不宜久留,小将认为唯此计可行……待增援一到,谁还胆敢拦驾?”
那青年说道:“你们说来说去,无非是增兵,对打──岂不闻有兵必有难么,我们倒是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去,这沿途逃难的百姓怎么办?我瞧这满地死尸,恐怕有一大半都是无辜百姓的罢。”说着一瞥曾静,颇有责备之意。
曾静满脸尴尬,说不出话来,那女子介入道:“臣妾认为曾副将所做并无可言之处,如此凶险之时,主公生命要紧,也顾不得许多。洛阳我们是非去不可,也耽搁不得了,如果主公并无其他良策,臣妾身负护送主公之责,此时斗胆,便请曾副将依计而行吧。”
那青年似乎对这女子有些忌惮,“嘿嘿”一笑,并不作恼,道:“我也并非责备曾副将……岂不闻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些人来路不明,不过只是想让我们不能及时赶到洛阳,这有什么难办的?”
曾静一拱手道:“请主公吩咐!”
那青年道:“自我们从临仪县乘马周大人的车驾北上以来,这群人便如影随形的跟着,开始时还只是装神弄鬼,小打小闹想要阻扰,到如今真刀真枪跟我们作对,我们却连对方是谁,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明敌暗,焉得不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我们仍旧这般大模大样往洛阳去,就算有增援罢,对方也一定会想其他办法来对付的,我们终究处于被动地位。”
那女子道:“不错,敌暗我显,确是大碍。”
那青年点点头,对那女子道:“如今我们不妨分两处走:第一,你立即带车驾返回戚县,并且发出告文,调集四方各郡各县的军马,齐往戚县增援,要做得声势浩大,调集以后,一个兵也不要往外派,让人以为我们受次此袭击,心中慌乱,躲在戚县不敢轻易出来;第二,曾副将挑选十名禁军好手出来,咱们这就换成平民百姓的装扮,随着逃难的向西走一段,再入从林中偷偷向北,到了下一个驿站,离洛阳便只四、五天路程了,只要戚县那边做足功夫,对方一定会被吸引到戚县附近,不会再有人来追咱们,行起事来岂不方便?嗯……这招叫暗渡陈仓,也可保一方百姓安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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