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特差点叫出来。他在告诫她来访的白袍众使者是暗黑之友,而她却只是皱皱眉?
“你是麦特·考索恩大人?”在说出麦特的头衔时,泰琳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疑问。她的眼睛审视着麦特,更像是一双鹰的眼睛,一位女王不可能喜欢来见她的人冒充自己是贵族。
“只是麦特·考索恩。”麦特相信泰琳能听出谎话,而且,麦特从来都不喜欢让别人以为自己是贵族,他这样做只是迫不得已的。在艾博达,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发生决斗,但只有贵族才会向贵族挑起决斗。即使是这样,在过去一个月里,麦特已经敲破了不止一颗脑袋,让四个男人血洒当场,又曾经逃了半里路,只是为了躲避一个女人。泰琳的目光让他感到紧张。那些骰子仍然在他的脑海里乱转,他想离开这里。“如果您能告诉我可以将这封信留在什么地方,陛下——”
“王女和两仪师奈妮薇很少提到你。”泰琳说道,“但一个人应该学会倾听别人没有说出口的信息。”她以随意的姿态伸出手,碰了碰麦特的脸颊。麦特也不很确定地抬起手,刚才他在咬笔杆的时候有把墨水沾到脸上吗?女人喜欢把东西收拾整齐,这也包括整顿男人,也许女王也是这样的。“她们不说,但我能听得出来,你是个难以驯服的流氓、一个赌徒和追逐女人的人。”她看着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的声音也一直是坚定而冷静的,但是当她说话时,她的手指又抚过了麦特另一侧的脸颊。“难驯服的男人经常都是最有趣的,值得和他们聊聊。”她的指尖画出了他嘴唇的轮廓,“一个桀骜不驯的流氓和两仪师一同旅行,一个时轴。我想,他还让两仪师感到有点害怕、不安,多么强的男人才能让两仪师感到不安?你会如何扭曲艾博达的因缘,麦特·考索恩?”她的手停在麦特的脖子上,麦特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她手指的压迫下跳动着。
麦特的下巴垮了下来,他又用力向后靠去,让写字台和墙壁发出一连串的碰撞声。他现在如果要离开这里,大概只能把泰琳推到一边,或者是从她的裙子下爬过去了。女人不该有这种行为!哦,一些古老的记忆告诉他女人确实会这么做,但那些女人的事情在他的脑子里都已经模糊了。他能清楚记得的都是些战场上的事情,这对于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帮助。泰琳在微笑,她的嘴唇微微弯曲上扬,但那双紧盯着他的微笑,完全像是一只伺机掠食的猛禽。麦特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泰琳的眼睛向麦特肩后的镜子闪了一下,然后她突然转过身,丢下目瞪口呆的麦特向对面走去。“我必须再安排和你见面,麦特先生,我——”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门也在同时完全被打开了。麦特先是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泰琳是在镜子里看见房门已经开始移动了。
一名身材瘦高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有些跛,肤色黝黑,一双锐利的眼睛只是向麦特瞥了一下,就没再理会他。他的黑发一直垂到肩头,身上的衣服肯定不是属于一般人的,绿色丝绸质地,一条金链缀在胸前,领子上有金色的老虎刺绣,肩背部位也装饰着刺绣。“母亲,”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泰琳鞠躬,并用手指碰了自己的嘴唇。
“贝瑟兰。”泰琳用温暖的声音叫出这个名字,然后亲吻了他的双颊和眼睑。她和麦特说话时那种坚定、冰冷的声音似乎从来就不存在。“看来还算顺利。”
“不是很好。”那个男孩叹了口气。尽管目光如电,但他的神态和声音都显得很温和。“耐文在第二回合划伤了我的腿;在第三回合时,他滑倒了,所以我刺穿了他的心脏,而不是他的右臂。那种冒犯不值得被杀死,现在我却必须对他的未亡人致以哀悼了。”他似乎对这种哀悼就像对耐文的死一样懊悔。
泰琳喜气洋洋的面孔根本就不像是个刚刚听到儿子将杀人的行径告诉自己的女人。“去拜访时尽量简短一些。但愿我是看错了吧!但黛玟妲是那种想得到慰藉的寡妇,那么你或者是娶了她,或者是杀死她的兄弟们。”听她的语气,第一种选择要糟糕得多,第二种倒仅仅只是令人有些厌恶。“儿子,这是麦特·考索恩先生,他是一个时轴,希望你能和他成为朋友。也许你们两个应该一起在苏万夜跳跳舞。”
麦特又吓了一跳,他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身边跟着一个喜欢决斗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的母亲还喜欢摸他的脸。“我不太喜欢舞会,”他立刻就说道。艾博达人对于庆典狂欢喜欢得毫无道理。迎新日刚过,他们又连续庆祝了五天,其中两天是整日的狂欢,而不是简单的晚宴。“我都是在酒馆里跳舞,那很粗俗,你们不会喜欢的。”
“我喜欢酒馆里粗俗的舞蹈。”贝瑟兰微笑着说道,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舞会是为老人和他们的宠物准备的。”
这之后,事情就变得不可收拾了,还没等麦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泰琳已经将他塞进袋子里,又将袋口紧紧地缝了起来。麦特和贝瑟兰将一同参加那个庆典,以及其他所有庆典,贝瑟兰称之为狩猎。当麦特想也不想地说出要狩猎女孩时(麦特如果稍微想一下,也绝对不会在一个人的母亲面前说出这种话),那个男孩笑着说道:“女孩或者战斗,温润的嘴唇或者闪光的剑刃,无论是什么样的舞蹈,都会是最有趣的。不是吗,麦特?”泰琳宠爱地向贝瑟兰微笑着。
麦特努力发出一个虚弱的笑声。这个贝瑟兰是个疯子,他和他母亲都是。
第17章 逻辑的胜利
终于得到泰琳的许可之后,麦特走出了这座宫殿。他非常想拔腿就跑。肩胛骨之间的皮肤传来一阵阵刺痒,他几乎忘记了还在脑中旋转的骰子。最糟糕的时刻莫过于当贝瑟兰以玩笑的口气提醒他母亲,应该找个漂亮男孩去参加舞会时,泰琳一边笑着抱怨女王没时间去寻找年轻男人,一边用那双该死的鹰眼看着麦特。现在麦特知道为什么兔子要跑得那么快了。麦特木然地走过莫海拉广场,什么都不去在意,现在即使奈妮薇和伊兰在他身边和贾西姆·卡林丁打成一团,或者是爱莉达突然从那尊雕像下面的喷泉里冒出来,他也会完全视而不见。
流浪女人的大厅里很昏暗,不过从雕刻着藤蔓花纹的百叶拱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已经足以让麦特看清这里的一切。比起阳光刺眼的室外,这里要凉快一些。麦特如释重负地摘下帽子。空气中悬浮着一片淡淡的烟草味。一些邋遢的松枝被挂在窗户上,作为庆祝苏万夜的装点。在房间一角,两个女人吹着长笛,一个男人将小鼓放在膝盖间敲打着,他们奏出的音乐高亢而充满了节奏感。麦特现在已经开始喜欢这种音乐了。虽然还不是时候,但酒馆里已经有了一些客人。外地来的商人穿着朴素的羊毛外衣,少数几名艾博达人大多穿着各种公会的马甲。没有学徒和旅人。在如此靠近王宫的地方,流浪女人的吃喝与住宿花费绝对不可能算是廉价的。
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传来骰子碰撞桌面的声音,这又勾起了麦特脑海里的感觉。他转头看向另一侧,他的三名部下正坐在那里的一张凳子上。柯力芬是名肌肉坚实的凯瑞安人,他的大鼻子让眼睛看上去比实际更小。他赤裸着上身,将有刺青的双臂抱在头顶。车尔·万宁正将一卷绷带缠在他身上;他的身材足有柯力芬的三倍大,但他看上去就像是一袋奶油堆在凳子上。他的外衣似乎已经一个星期没离开他的身体了——实际上它一直都是这样,即使女仆在一个小时前刚刚熨过它。一些商人不安地看着这三个人。艾博达人则不会这样,因为他们经常会见到更糟糕的家伙。
哈南是个方下巴的提尔人,在左侧脸颊上刺着一只粗糙的鹰。他是红手队的骑兵队长,现在他正在斥责柯力芬:“……不要在乎那些该死的鱼贩说些什么,你这个山羊生下来的癞蛤蟆,你要学会用手里那根该死的棒子,不要随便就接受那种该死的挑战,只因为——”他看见麦特,急忙闭上嘴,努力装作刚才什么话都没说,这让他的样子看上去仿佛正在牙痛。
麦特知道,如果自己追究下去,柯力芬就不得不把匕首插进自己的肚子里,或者做出其他蠢事了,所以他只能懒洋洋地靠在桌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说实话,这种事其实很平常,车尔是他的部下中唯一身上没有超过二十条伤疤的人,因为某些原因,喜欢惹事的男人们总是会远远避开车尔,就像他们避开拿勒辛那样。不过车尔好像很喜欢现在这种没有争端的情况。“汤姆或泽凌来过吗?”
车尔仍然头也不抬地缠着绷带。“连一根头发也没见到,拿勒辛倒是露了脸。”
车尔的话里没有“大人”之类的胡话,他从不掩饰对于贵族的厌恶,但不幸的是,他也从不掩饰对伊兰的敬意。“在你的房间里丢下了一只箍铁的箱子,然后就唠叨着什么小东西之类的话走掉了。”他仿佛是要从牙缝里啐痰一样,但他瞥了女仆一眼,又闭上了嘴。安南大妈会跟所有在她地板上吐痰、扔吃剩的骨头,甚至是敲烟斗的人拼命。“那个男孩又去马厩了,”没等麦特问,他又说道,“跟他在一起的有他的书和老板娘的一个女儿。另一个女孩儿打了他的屁股,因为他拧了她的屁股。”给绷带打上最后一个结之后,车尔责备地看了麦特一眼,仿佛这都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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