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丝琳将另一张纸放在她的信上,也许是要吸干上面多余的墨水,也许是要挡住裘丽恩的眼睛。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裘丽恩,却只是带着一脸怒容看着她——或者只是以平常的表情看着裘丽恩,这一点并不好区分。最后,她叹息一声:“好吧,如果你一定想知道,她说你还是个孩子。”
“孩子!?”裘丽恩的震惊丝毫没有对苔丝琳造成任何影响。
“有些人,”苔丝琳平静地说,“确实是从她们穿上初阶生白袍起就不会有什么变化了。爱莉达相信你还没有长大,而且永远不会长大。”
裘丽恩恼怒地扬起头,对于这种评价,她不想说些什么。更何况,在她得到披肩时,这样评价的人自己的母亲还只是个孩子!爱莉达还是一名初阶生时就受到了太多的宠爱,虽然她很有力量,学得很快,但她得到了太多不应该属于她的东西。裘丽恩怀疑正是因为这一点,爱莉达才会对伊兰、艾雯和那个野人奈妮薇如此恼火,因为她们比她更强,因为她们在初阶生阶段花费的时间远比她更少,而且她们的进境确实堪称神速。奈妮薇甚至完全没当过初阶生,裘丽恩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
“既然你已经提到了这个问题,”苔丝琳继续说道,“也许我们应该试着利用现在的条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裘丽恩拥抱了真源,导引风之力提起了绿松石壁桌上的银酒罐,在一只银酒杯里倒满调味酒。像往常一样,拥抱阴极力的喜悦让她全身震撼,也安抚了她焦躁的心情。
“这很明显。我应该想到的。爱莉达早已下达了命令,一旦找到伊兰和奈妮薇,就要立刻让她们返回白塔。我先前同意再等一等,但也许我们不该再等了。很可惜,那个叫艾雯的女孩没有和她们在一起。但即使只有两个,也会让爱莉达热情地欢迎我们返回白塔。如果我们再加上那个叫麦特的男孩……我相信,这三个人会让我们受到爱莉达盛大的欢迎,就如同我们带回了兰德一样。而且那个艾玲达也可以成为一名好初阶生,不管她是不是野人。”
银酒杯随着风之力落进裘丽恩的手里。她不情愿地放开了至上力,她从没有失去过第一次碰触真源时的那种热情,蜜瓜调味酒根本无法代替阴极力。在离开白塔前她进行的苦修里,最令人难过的部分就是她没有权力碰触阴极力。所有那些苦修的内容都是她自己拟定的,但爱莉达已经明白地表示,如果她不让自己经历严厉的苦修,爱莉达会亲自给她拟定苦修内容。她毫不怀疑爱莉达会让她承受怎样的痛苦。“她的热情欢迎?苔丝琳,她无端羞辱我们,只是为了让其他人知道她有这样的能力。她把我们派到这个偏远的苍蝇窝里,来会见一名比阶下十几名贵族权力更小的女王。如果她做得到,她会把我们派到爱瑞斯洋的另一边。你却还想要得到她的恩宠?”
“她是玉座。”苔丝琳隔着放在上面的那张纸轻按她的信,将信纸朝这边移一点,再朝那边移一点,仿佛在组织她的思想。“保持一段时间的静默会让她明白,我们不是供她玩弄的玩赏狗,但保持静默太长时间就会被看成是反叛了。”
裘丽恩哼了一声:“荒谬!当她们返回白塔时,她们只会因为逃跑而遭受惩罚,现在她们却装扮成正式两仪师的样子。”她的嘴唇绷紧了。那两个女孩这样做是有罪的,那些允许她们这样做的人也是一样,其中一个女孩竟然宣称加入了她的宗派,这就和她脱不了关系。等到绿宗结束对伊兰的处置之后,坐上安多王座的一定会是个饱经磨练的年轻女子,但如果伊兰先掌握住安多王座也许会更好。不管怎样,她的训练一定要完成。裘丽恩不打算看到伊兰浪费掉她本身的能力,无论她做了什么。
“同时不要忘记,她们也加入了那些叛徒。”
“光明啊,苔丝琳,她们很可能只是像其他被拐出白塔的女孩一样被顺便带回去的。你真的很在意她们是在明天还是在明年开始清扫马棚吗?”这绝对会是那些跟随叛徒的初阶生和见习生最后得到的处罚。“即使是各宗派也会耐心等待这些女孩回到她们手中。不必担心她们会逃掉,她们很安心地留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就让我们留在爱莉达给我们安排的位置上,继续袖手旁观吧!直到她向我们发出亲切的询问为止。”裘丽恩没有说出她准备一直等到爱莉达像史汪一样被废黜为止。评议会肯定不会对爱莉达的专横跋扈和胡作非为一直容忍下去。但苔丝琳毕竟是红宗的,她听到这种话不会高兴的。
“我想,这确实不需要着急。”苔丝琳缓缓说道,但其中反感的意味是不言自明的。
裘丽恩用另一股风之力拉来一把球腿椅,坐了上去。她要说服她的同伴,保持沉默是最好的策略。仍然是个孩子?如果依照她的意愿,爱莉达将不会从艾博达得到任何一个字,除非爱莉达来乞求她。
桌上的那个女人向后弯曲起身体,直到她骨骼允许的极限。她的眼珠突出到眼眶外,喉咙中断断续续地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尖叫声突然变成一阵响亮而沙哑的哽咽声。她的全身开始抽搐,然后就无声地倒了下去。一双无神的眼睛大睁着,瞪着密布蛛网的地下室天花板。
用咒骂来泄愤是不理智的,否则法理恩会像任何马夫一样让空气里充满了脏话,她已经不止一次希望待在身边的不是伊丝潘,而是提麦勒了。被审问的人总是迫不及待地回答提麦勒的问题,在他们供出全部信息之前,没有一个会死掉。当然,提麦勒对这种事情总有些过于在其中,但这并不是重点。
法理恩再次进行导引,从脏污的地板上拿起那个女人的衣服,将它们扔在那具尸体上。一根红皮带掉了下来,她用手将它拾起,扔回到衣服堆里。也许她应该试试别的手段,但皮鞭、铁钳和烙铁都是那么……脏乱不堪。“找一条巷子把这东西丢掉吧!在她喉咙上划一刀,让她看上去像是遭到抢劫的样子。她荷包里的钱你们拿走就好了。”
蹲在石墙边的两个男人交换了个眼神。从外表看,埃宁和耐德也许是一对兄弟,他们全都有一头黑发,小珠子般的眼睛和伤疤,身上的肌肉比普通人要多出一半,但他们通常还有足够的脑子可以执行简单的命令。“请原谅,主人,”埃宁犹豫地说,“但没有人会相信——”
“照我的话去做!”法理恩断喝一声。风之力揪住埃宁,让他站了起来,又将他朝石墙上丢去。他的脑袋狠狠地撞了一下,但这肯定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耐德急忙向桌子跳过去,一边慌乱地说着:“是的,主人,听从您的命令,主人。”法理恩放开埃宁,埃宁什么都没说,只是蹒跚着跑到桌边,帮耐德抬起那具尸体,像垃圾一样把它搬了出去。嗯,它现在确实只是一堆垃圾了。法理恩很后悔自己刚才的暴怒,让情绪失控是不理智的。不过有时这样做似乎能产生不错的效果。这么多年之后,她仍然对此感到惊讶。
“魔格丁不会喜欢这种结果。”那两个男人离开后,伊丝潘说道。她摇头时,缀在许多根黑色细辫子上的蓝色和绿色珠子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她一直留在角落的阴影里,被她的一个小结界包覆着,让她可以不用听到那些凄厉的叫声。
法理恩努力不去瞪她。如果由她自己选择,伊丝潘绝对不会成为她的同伴。伊丝潘是蓝宗的,或者说曾经属于蓝宗,也许她现在仍然是。法理恩同样不认为自己因为加入了黑宗就不再是白宗了。蓝宗的人都太狂热了,她们在应该冷静的时候,仍然会让个人的情绪影响自己。她想选择蕾娜——另一名白宗,但那个女人在逻辑上有一些古怪而荒谬的看法。“魔格丁已经忘记了我们,伊丝潘。或者你从她那里收到了某些私人讯息?不管怎样,我相信那个隐密的地方根本是不存在的。”
“魔格丁说它是存在的。”伊丝潘坚定地说,但她的声音很快又变得温暖了,“一个法器、超法器和特法器的仓库,我们也能够从中分一杯羹。我们自己的法器,法理恩,甚至也许还有超法器。她答应过我们。”
“魔格丁错了。”法理恩看到伊丝潘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使徒也只是人。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法理恩也有同样的震撼,但总是有人拒绝明白这一点。使徒比她们强大许多,拥有她们无法企及的知识,而且很可能已经得到了暗帝不朽的奖赏,但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和争夺一张毯子的两个莫兰迪人没有两样。
伊丝潘的惊骇很快就变成了愤怒。“这里还有其他人在搜寻,难道他们全都在寻找子虚乌有的东西吗?这些搜寻的人里有暗黑之友,他们一定是其他使徒派来的。如果使徒们都盯着这里,你仍然认为这里一无所有吗?”伊丝潘难道不明白,如果一样东西不管怎样都找不到,那么明显的原因就是它并不存在。
法理恩等待着。伊丝潘并不傻,只是对力量有些过于敬畏。法理恩相信,只要耐心对待,人们自己会明白心里已经知道的事情。心智需要经过历练才能变得锐利。
伊丝潘开始来回踱步,皱起眉看着周围的尘土和蛛网,她的裙子随她的脚步沙沙作响。“这个地方全都是污秽和臭气!”她看见一只黑色的大蟑螂从墙上飞快地爬过去,打了个哆嗦。一片光晕出现在她身上,那只蟑螂在砰的一声中被压扁了。伊丝潘带着嫌恶的表情在裙子上抹了抹手掌,仿佛刚才她并不是用至上力将蟑螂打死的。她很容易感到反胃,幸好如果有需要的话,她还是可以控制住这个感觉。“我不会向使徒报告这种失败,法理恩,否则她就会让我们羡慕莉亚熏的遭遇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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