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兰德想道。那几乎已经是吼叫了,而且像路斯·瑟林一样凶恶。他被至上力包裹着,愤怒如同蛛网般覆盖在虚空的表面。我也能引导。疯狂也等待着我,而你已经疯了!你杀死了你自己,弑亲者,在你杀死你的妻子、孩子和无数其他人之后。我不会进行不必要的杀戮!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弑亲者?回答他的只有静默。
兰德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覆盖在虚空表面的火焰蜘蛛网闪烁着,在远处发出刺眼的光芒。兰德以前从没这样对那个人说过话——那是一个人,不止是声音,而是拥有记忆的一个完整的人。也许这样能将路斯·瑟林赶走。那个人半数的嚎叫都是对他死去妻子的哀悼。他真的想把路斯·瑟林赶走吗?那个他被封闭进箱子里时唯一的朋友。
兰德答应过苏琳,要在数到一百下之后再过去,但他却是以五的倍数去数。然后他就跨过四百五十里的距离来到了凯姆林。
夜幕已经笼罩了安多的王宫,月影罩住了结构精巧的尖顶和黄金圆顶,但夜晚的微风并不能带走空气中的炎热。几乎还是圆形的月亮挂在空中,散发出些许的光亮。带着面纱的枪姬众在宫殿中最大的马厩后面奔跑着,她们身边是排列整齐的马车;这些马车是用来每天将马厩中的马粪拉出去的,它们的木板都已经被马粪浸透了。殉道使们都用手捂住了鼻子,艾本干脆把鼻孔捏住。
“卡亚肯数得真快。”苏琳嘟囔着,但她还是放下了面纱。这里并不会出现任何预料之外的状况,没有人会在这种地方停留。
其余的枪姬众过来之后,兰德关闭了通道。当通道一闪而逝时,路斯·瑟林低声说,她消失了,几乎是消失了。他的语气显得放松了下来。护法和两仪师之间的约缚在传说纪元并没有出现。
埃拉娜并没有真正消失,自从违抗兰德的意愿约缚了兰德之后,她的存在就不曾中断过。不过现在这种存在感确实减弱了,而这种减弱却让兰德想起了埃拉娜。一个人可以习惯于任何事情,并且把它当成是理所当然的。兰德在埃拉娜附近时,她的情绪就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她的身体状况也是一样。如果兰德想到她,就会确切地知道她的位置,就像知道自己的手在哪里一样。但也就像他对自己的手一样,除非他刻意去想,否则手并不会干扰他的思维。在相隔很远的距离之后,兰德仍然能感觉到她在自己东边的某个地方。兰德想感觉到她。就算路斯·瑟林陷入沉寂,就算在那个箱子中的所有记忆被他从脑中抹去,他仍然有一个约缚来提醒他——永远不要信任两仪师。
突然间,他意识到乔南和艾本仍然维持着阳极力,便严厉地说道:“放开。”这是马瑞姆使用的命令。他感觉到阳极力从他们身上消失了。优秀的武器,至今仍然还是。
杀死他们,不要等到来不及的时候。路斯·瑟林喃喃地说着。兰德故意放开了真源,虽然他并不愿意这样做。他总是痛恨这种放弃生命的感觉,他对周围的感知也变得迟钝了许多。他依然保持着紧绷的情绪,随时准备将真源再次抓紧,现在他总是这样。
我必须杀死他们。路斯·瑟林低声说着。
兰德猛地将那个声音推回去,命令一名叫作妮芮莉的枪姬众(她是一名方脸的女子)进入宫殿。然后他就在马车旁踱步,思绪又一次转动起来,比以前更快。他不该到这里来的。他应该派费德文送一封信过来。伊兰。艾玲达。佩林。菲儿。安诺拉。贝丽兰。麦特。光明啊,他不该来的。伊兰和艾玲达。安诺拉和贝丽兰。菲儿和佩林,还有麦特。闪动的色彩,一闪而逝的动作。一个疯子在远处恼怒地嘟囔着。
慢慢地,他开始觉察到枪姬众们正在议论着什么,好像是关于这里的气味,她们在暗示这种气味和殉道使们有关。她们想让别人听到她们说话,否则她们就用手语了。这里的月光足够让她们看见彼此的手势,也足以让兰德看清艾本的脸色,以及费德文咬牙的模样。也许在杜麦的井之后,他们不再是男孩了,但他们仍然只有十五六岁。乔南的眼眉垂了下来,眉梢快要垂到脸颊上了,但至少没有人再次抓住阳极力。
兰德本想朝那三个人走去,转念一想,便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我能容忍枪姬众的愚蠢,你们也应该可以。”
艾本脸上的颜色变得更阴沉了,乔南咕哝了一声。他们三个全都将拳头放在胸前,向兰德致敬,然后他们开始相互交谈起来。乔南低声说了些什么,眼睛一直瞥着枪姬众,费德文和艾本笑了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对枪姬众有这样的表现,以前他们总是既想多看这些陌生的人种两眼,又害怕这些在传说中杀人无数的艾伊尔会要了他们的性命。现在他们已经很难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他们需要重新学习畏惧。
枪姬众们瞪了兰德一眼,开始使用手语了。偶尔她们还会轻笑两声。她们虽然对殉道使保持着警戒,但枪姬众就是枪姬众——艾伊尔就是艾伊尔——危险只会让她们觉得更有趣。索麦莱大声嘟囔着艾玲达会来对付他,众人用力地点头表明对她的赞同。那些传说里的英雄可从没有过如此混乱的人生。
妮芮莉回来之后,报告说她已经找到了达弗朗·巴歇尔和贝奥(部族首领贝奥负责统领驻扎在凯姆林的艾伊尔人)。兰德解下剑带,费德文也这样做。嘉兰妮拿出一个大皮袋,将剑和真龙令牌放了进去。然后她拎着那个袋子,仿佛里面装满了毒蛇,或者是腐烂的死尸。实际上,如果皮袋里装的真是这种东西,嘉兰妮就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地提着它了。兰德从克拉娜手中接过一件有兜帽的斗篷,将手腕在背后交叉,让苏琳把它们捆起来。她低声嘀咕了两句,但还是把绳子绑得很紧。
“真是胡闹,就连湿地人也会觉得这是胡闹。”
兰德尽量不让自己退缩,苏琳的力气很大,而且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你从我们身边跑掉的次数太多了,兰德·亚瑟,你根本不注意照顾自己。”苏琳把兰德看成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兄弟,只是这个兄弟有时候很不负责任。“法达瑞斯麦维护着你的荣誉,你却毫不在乎。”
费德文在双手被绑的时候显得很是气恼,虽然绑他的那名枪姬众看上去并没有用多少力气。乔南和艾本看着这一切,紧皱起眉头。他们像苏琳一样不喜欢这个计划,而且也不明白兰德到底要做什么。转生真龙并不需要为自己做解释,卡亚肯也是一样。不过殉道使什么都没有说。武器不会提问题。
苏琳绕到兰德面前,看着兰德的脸,她的呼吸停滞了。“她们这样对你。”她轻声说着,伸手握住了腰间的重匕首。那把匕首的钢刃长度超过了一尺,几乎可以算是一把短剑了,但只有傻瓜才会说艾伊尔人的腰间佩着一把“短剑”。
“给我戴上兜帽,”兰德粗声粗气地说,“这次行动的关键就是,我在见到贝奥和巴歇尔之前不能被别人看见。”苏琳犹豫着,注视着兰德的眼睛。“我说了,戴上兜帽!”兰德吼了一声。苏琳能用一双空手杀死大多数男人,但她将兜帽在兰德脸旁边整好的时候,手指非常轻柔。
嘉兰妮笑着拉下兰德的帽沿,遮住他的眼睛。“现在你可以确定没有人会认出你了,兰德·亚瑟,但你必须跟着我们走了。”几名枪姬众也笑了起来。
兰德全身僵硬,他差点就抓住了阳极力。路斯·瑟林胡乱地吼叫着。兰德强迫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他的眼前并不是一片黑暗,月光从帽沿下面渗透了进来。即使这样,当苏琳和安奈拉握住他的手臂,引领他向前走的时候,他还是踉跄了一下。
“我想你的年纪已经够大,应该能走得更好一些。”安奈拉带着嘲笑的口吻,故作惊讶地叨念着。苏琳抬起手,兰德过了一会儿才发觉她是在拍自己的手臂。
兰德眼前只能看见很小一片被月光照亮的石板地面,然后是石头台阶,被灯光照亮的大理石地面,有时又会是一段长长的地毯。当有人影从他眼前经过时,他总是会紧张地去感觉是否有人导引了阳极力,或者更糟糕的,是否有女人导引阴极力时那种刺麻感出现。现在他什么都看不见,很可能会无法及时发现突然出现的攻击。他能听见几名仍然在忙碌的仆人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但对于看管着两名囚犯的五名枪姬众,没有人会过来找麻烦。现在是贝奥和巴歇尔住在这座宫殿里,他们的人管辖着凯姆林。宫殿的走廊里出现一些陌生人不会是奇怪的事。走在这里就像是行走在迷宫中一样,自从离开伊蒙村之后,他总是会走进一个接着一个的迷宫。甚至当他以为自己面前的道路毫无阻碍时,他其实仍然是陷在迷宫里。
如果我看见一条坦荡的道路,我能认出来吗?他心想。或者我会将它看成是一个陷阱?
没有所谓坦荡的道路,只有陷阱、机关和黑暗。路斯·瑟林的嚎叫声显得吃力而绝望。就像兰德自己的感觉一样。
当苏琳终于引领众人走进一个房间,关上房门时,兰德用力扬起头,将兜帽甩到背后——随后他愣了一下。他预料到贝奥和巴歇尔会在这里,却没想到巴歇尔的妻子黛拉也在,同样没想到在场的还有麦兰和多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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