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不能像你一样教好他们?”兰德的声音很轻,如同剑刃在鞘中滑动的轻响。
“我想真龙大人非常忙碌,没时间教导他们。”马瑞姆毫不迟疑地答道,那种愤怒的气息又出现了,“这太重要了,挑选出最不需要被教导的人吧!我可以选择在最大的程度上满足——”
“一名,”兰德打断他的话,“我会选择的。”马瑞姆露出微笑,以默许的神情摊开双手,但挫败的气息几乎淹没了他的愤怒。又一次,兰德看也不看地指了一下,“他。”不过这次他似乎很是惊讶于自己的选择——他准确地指中一名中年男人,那个男人正坐在马车圈另一边的一只倒扣的桶子上,完全没注意兰德和聚集在兰德身边的人。他用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撑住下巴,正皱起眉望着那些两仪师囚犯,剑和龙的徽章在他黑色外衣的高领上闪烁着。“他叫什么名字,马瑞姆?”
“柯朗,”马瑞姆审视着兰德,一边缓缓地说着。他的气息中有着比兰德更多的惊讶,并且同样含有恼怒。“柯朗·达西瓦,他来自黑丘的一处农场。”
“就是他了。”兰德说道,但他的声音并不是很确定。
“柯朗的力量成长得很快,但他的脑子经常是一团迷糊,总是不在清醒状态,也许是因为他喜欢做白日梦,也许阳极力的污染已经侵入了他的神经。你还是应该选择诺伊、罗查德,或者是——”
马瑞姆的反对似乎彻底消除了兰德的疑虑:“我说的是柯朗,告诉他,他要跟着我。然后将囚犯交给智者,你就可以离开了,我不打算用一整天时间争论这件事。佩林,让所有人做好上路的准备,然后来找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兰德转身走开了,明仍然挽着他的手臂,南蒂拉和苏琳像影子般跟着他。马瑞姆的黑眼睛闪烁着,他是独自走开的,临走时,他向查奥、罗查德、托沃和齐斯曼喝喊着发出号令,黑衣男人们立刻跑了过去。
佩林的面孔扭曲了一下,他有许多事要告诉兰德,却根本没机会开口。不过,也许远离两仪师和智者们后再说才是正确的选择。还有马瑞姆。这里已经没什么工作还需要佩林了。理论上,佩林是这次营救行动的主导者,但鲁拉克比他更清楚该怎样做。只要给多布兰和海芬一个讯息,凯瑞安人和梅茵人也都可以打理好自己。他们仍然有话要说,但他们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和佩林独处,佩林问起他们的时候。
海芬立刻说道:“佩林领主,真龙大人自己去搜检那些尸体——”
“这似乎有一点……过分了,”多布兰轻声插嘴道,“你知道,我们在为他担心,有许多事情都要依靠他。”多布兰是一名战士,但他也是一名凯瑞安贵族,已经在权力游戏中沉浸日久。现在他说话很小心,就像所有凯瑞安人一样。
佩林并不熟悉权力游戏。“他还是神智健全的。”他坦率地说道。多布兰只是点点头,仿佛在说这是当然的。然后他又耸了一下肩,表明自己从来没有质疑过这一点,但海芬的脸已经红了。佩林看着他们分别朝自己的部下走去,他希望自己没有说谎。
佩林聚集起两河人,告诉他们为马匹备好鞍。他没有理会他们向他鞠躬致敬,他们看上去都是不假思索就这么做了。就连菲儿也说,两河人有时候行礼太过频繁了,她说他们仍然在摸索该如何与一位领主相处。佩林想要对他们高喊“我不是领主”,他以前这样做过,却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当所有其他人都跑向他们的坐骑时,丹尼·鲁文和特尔·鲁文却没有行动。他们是一对堂兄弟——两名瘦高的小伙子,长得很像,只是丹尼蓄出了塔拉朋风格的向下弯的尖髭髯;而特尔在镐尖般的高鼻子下面留了一道阿拉多曼风格的黑色窄髭髯。难民们把许多新东西带进了两河。
“那些殉道使会跟我们一起走吗?”丹尼问。看到佩林摇头,他轻松地长长吁了口气,把自己的胡子都吹起来了。
“那两仪师呢?”特尔忧虑地说,“现在她们要得到自由了,是不是?我是说,兰德自由了——我是说真龙大人。她们不可能被当成囚犯,两仪师不会被这样对待的。”
“你们两个让所有人准备好启程就行了,”佩林说,“两仪师就让兰德去担心吧!”这两个家伙甚至连哆嗦的样子都很像,两根手指若有所思地挠着胡子,佩林急忙将自己的手离开下巴,一个男人在这么做的时候就仿佛他的胡子里长了跳蚤。
营地很快就忙碌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尽快地行动,但所有人都有事情还没做完。被俘两仪师的仆人和马车夫们忙着将最后一些物品放进马车,开始在一片鞍鞯的响声中排列成队伍。检查马鞍和缰绳的凯瑞安人和梅茵人似乎到处都是。没有穿衣服的奉义徒四处奔忙,虽然艾伊尔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准备的。
马车圈外面的一片闪光宣告了马瑞姆和殉道使的离开,这让佩林感觉好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九名殉道使留了下来,除了柯朗之外,还有另外一名中年人,那是个有着农夫面孔的粗壮家伙。另一个跛了一条腿,头发镶了一圈灰白,看样子已经到了祖父的年纪。其余的都很年轻,其中有些人刚刚脱离了男孩的年纪,但他们都以镇静自若的神态看着身边忙碌的人们,如同已经见识过许多事情的男人一般。他们总是聚在一起,只和自己的人彼此交流,但柯朗似乎被他们排除在外,他站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双眼茫然地盯着前方。佩林想起马瑞姆关于这个男人的警告,暗自希望他只是一个喜欢做白日梦的人。
佩林发现兰德正坐在一只木箱上,臂肘撑着膝盖。苏琳和南蒂拉轻盈地蹲在兰德两旁,全都刻意地避免去看兰德腰间的佩剑,她们的手里似乎是随意地握着短矛和皮盾。在这群忠于兰德的人之中,她们仍然警戒着任何靠近兰德的人或物。明盘腿坐在兰德脚边,朝兰德微笑着。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兰德。”佩林说着,挪开腰间的斧柄,让自己能蹲下来。除了兰德、明和两名枪姬众之外,其他人距离他都很远,不过佩林还是希望苏琳和南蒂拉能够到智者们那里去。没多说什么客套话,佩林直接把今天上午他所看到和嗅到的信息告诉了兰德,不过他没有说出自己靠嗅觉收集信息的手段。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和狼的关系,而兰德不包括在内。殉道使和智者们;殉道使和两仪师;智者和两仪师。在这片混乱而紧张的僵局中,冲突一触即发。佩林也没有忽略两河人。“他们都在担心,兰德。要知道,当有人开始担忧时,说不定已经有凯瑞安人和提尔人开始进行谋划了,他们也许只是要帮助囚犯逃走,也许还有更糟糕的想法。光明啊,我几乎能看到丹尼、班和另外五十个人就要帮助她们逃走了,如果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的话。”
“你认为还有另外一些事情会更可怕?”兰德平静地问。佩林感到皮肤一阵刺麻。
他直视着兰德的双眼,用同样平静的声音说:“更可怕一千倍。我不会参与谋杀,如果你这样做,我会阻止你。”两个人陷入一片寂静,不眨一下的蓝灰色眼睛望着不眨一下的金色眼睛。
明皱起眉看着他们两人,用怒气冲冲的声音说:“你们两个羊毛脑袋!兰德,你知道你绝不会下达那样的命令,或者让任何人发出这样的命令。佩林,你知道他不会那么做的。现在,你们两个要变得像两只被丢进同一个鸡栏的陌生公鸡一样吗?”
苏琳发出了笑声。佩林却想询问明对她刚才的判断有多确定,虽然这不是一个他能在这里提出的问题。兰德挠了一下头发,摇摇头,就像是一个人正在否定自己,一个精神有点问题的人。
“这肯定是不容易的,不是吗?”过了一会儿,兰德说道,他的表情很悲伤。“让人痛苦的事实是,我说不出什么是更坏的,我没有任何好的选择。她们要为她们自己负责。”他显得很沮丧,但愤怒正在他的气息中沸腾。“无论是生是死,她们都是压在我背上的重担,是生是死,她们都会把我的背脊给折断。”
佩林顺着兰德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那些两仪师囚犯。现在她们都已经站起来,被聚拢在一起,即使这样,她们仍然努力要和那三名被静断的两仪师保持距离。围绕她们的智者正在执行命令。看着智者们的手势和两仪师们紧绷的面孔,佩林觉得也许智者们比兰德更适合管束她们,但他不确定。
“有没有看到什么,明?”兰德问。
佩林愣了一下,然后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一下苏琳和南蒂拉,但明只是轻声地笑了笑,她靠在兰德膝头,看上去真的很像佩林认识的那个明。从她在杜麦的井被救出到现在,她还不曾这样过。“佩林,她们知道我的事,智者们还有枪姬众,她们也许都知道了,她们不会在意的。”明有一种一直被她极力隐藏的能力,就像佩林一直隐藏他与狼的关系一样。“你不可能明白那是怎样的情形,佩林,当它开始的时候,我才十二岁,我还不知道要对此保密。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假装的,直到我说临街的一个男人会和一个女人结婚。那时那个男人已经结婚了,当他带着那个女人私奔后,他的妻子带着一群人来到我姑妈家,说我要为这件事负责,说我在她丈夫身上使用了至上力,或者是给她的丈夫和那个女人喝了某种药剂。”说到这里,明摇摇头,“她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对象,那时开始有谣言说我是暗黑之友。那座小镇里一直有白袍众在兴风作浪。拉娜姑妈说服我,要我承认只是偶尔偷听到了那对私奔男女的悄悄话。梅伦姑妈向大家承诺会为了我乱说别人的事情而打我的屁股,姜恩姑妈说她会好好地教训我。当然,她们没有这样做——她们知道事实,但如果她们不这样为我掩饰,如果她们不让大家明白我只是个孩子,我也许就会受伤,甚至被杀。大多数人不喜欢有人知道他们的未来,也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除非那是美好的,就连我的姑妈们也不喜欢。但对于艾伊尔人,我的能力会被他们好意地认为是一种智者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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