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百次,他将佩林摔过太阳大厅。有一百次,他被恐惧和愤怒的火焰吞没。有一百次,他在梦中杀死了佩林,然后尖叫着惊醒过来。为什么那家伙要选择两仪师囚徒作为他们争吵的对象?兰德努力不去想她们,他从一开始就竭尽全力要忽视她们。她们太危险,不能长期当成俘虏看押,但兰德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们,她们让他感到害怕。有时候,他会梦到又被锁在箱子里,盖琳娜、布莲安和嘉德琳把他从箱子里拉出来,拷打他。即使当他睁开眼睛,让自己相信已不在梦中时,他仍然会呜咽不止。她们让他感到害怕,他害怕他也许会因恐惧而愤怒,然后……他竭力不去想那时他会做出什么,但有时候他会梦到那种情景,在一身冷汗中惊醒过来。他不会那么做。无论他做过什么,他不会那么做。在梦里,他召集殉道使攻击白塔,惩治了爱莉达,他从通道中跳出来,充满了正义的愤怒和阳极力。他知道奥瓦琳的信只是谎言,看见她和爱莉达狼狈为奸。但他看见艾雯也和她们站在一起,还有奈妮薇,甚至还有伊兰。所有两仪师的面孔包围了他。因为他太危险,绝不能放他逃走。他看着殉道使被长年累月研究至上力的女人们一一摧毁。在这些梦里,他要一直到最后一个穿黑衣的男人死掉才会醒过来。而他那时只能一个人去抵抗两仪师的力量。他是一个人。
一次又一次,凯苏安谈论着疯狂的男人会听到古怪的话语,直到他在睡梦中四处躲避她,如同躲避抽来的鞭子。无论是梦中还是醒来,他召唤路斯·瑟林,向那个人高喊、尖叫,但得到的只有寂静。他是一个人,那个充满感情和情绪的小负担一直挂在他的脑后,让他对埃拉娜有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渐渐地,它已经变成了一种安慰,而因为很多原因,这反而是最让他害怕的。在第四个早晨,他昏昏沉沉地从一个关于白塔的梦中醒来,一边还在挥手抵挡着许多喷发着阴极力火焰的眼睛,浮尘在射进窗口的阳光中泛起点点微光。这张床的四根方形粗床柱是镶嵌着象牙的乌木,房间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用抛光的乌木和象牙制成的,方硬的棱角和沉重的形体也很符合他的情绪。片刻之间,他仍然躺在床上,即使睡眠回来了,也只会带给他另一个梦。
你在吗?路斯·瑟林。他不带任何希望地想着,一边疲惫地从床上起来,将身上褶皱的外衣抚平。自从把自己关进这房间以来,他就没换过衣服。
当他蹒跚着走进前厅时,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又做梦了——那个梦总是会立刻让他从羞愧、内疚和嫌恶中醒过来——但明确实是坐在一张镀金椅子里,正抬头看着他,她的膝上放着一本皮封书。他没有醒过来。黑色的鬈发垂在明的脸颊旁,一双黑色的大眼睛专注地望着他,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感觉到了她的碰触。她的绿丝长裤紧裹在腿上,充分显露出少女的身姿,同样质料的外衣敞开着,奶油色的丝衫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兰德祈祷能醒过来,他躲在这里不是因为恐惧或愤怒,或是对克拉瓦尔的负疚,或者是路斯·瑟林的消失。
“再过四天,将有一个节日,”明轻快地说,“在月半的时候,悔改日,他们这么称呼它,但那一晚人们将尽情起舞。我听说是稳重的舞蹈,但任何舞蹈总好过没有。”她小心地将一片薄皮革夹进书页里,把书放在身边的地板上。“如果我今天去找裁缝,应该刚好来得及做一件衣服,如果你愿意和我跳舞的话。”
兰德将惊愕的目光从明身上移开,落在门旁一个用布盖住的托盘上,现在他只要想到食物就会有作呕的感觉。南蒂拉不该让任何人进来,烧了她吧!她最不该放进来的就是明。兰德倒是没刻意提到过明的名字,但他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明,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牧羊人,你看上去就像是斗殴过度的狗,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埃拉娜是那么狂乱,她一直在求我和你说说话,枪姬众已经将她赶走五十次了。南蒂拉如果不是为了你不吃东西而焦虑,也不会让我进来。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必须先恳求一下,你欠我的,乡下男孩。”
兰德打了个哆嗦,关于他自己的影像飞快地在脑海中旋转。他撕裂明的衣服,如同野兽般扑向她,他欠她的,而且绝对还不清。他转过头看着明,明已经在椅子里盘起双腿,将两只拳头搁在膝盖上。她的眼神怎么能如此平静?“明,我无法为我所做的事寻找借口,如果还有公正存在,我真该被吊在绞刑架上。如果我能,我会亲手把绳索绕过我的脖子,我发誓我会的。”这些话带着苦涩。他是转生真龙,她的公正只能等到最后战争结束后才能实现了。他才是个傻瓜,自己怎么可能活到末日战争结束?那不是他应该妄想的。
“你在说什么,牧羊人?”明缓缓地说。
“我在说我对你做过的事。”兰德呻吟着。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而且还是对明?“明,我知道你和我在同一个房间感觉会多么可怕。”他怎么能去回忆她的柔软,她那丝一般的皮肤?他那么凶狠地撕裂了她的衣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一头禽兽,一只怪物。”但他是,他厌恶自己所做的事,现在他更加厌恶自己,因为他还想这么做。“我唯一能找到的解释是那时我疯了,凯苏安是对的,我真的听到了声音,我以为那是路斯·瑟林的声音。你能……不,不,我无权求你原谅我,但你必须知道我是多么抱歉,明。”他真的很抱歉。他的双手却拼命地想要再一次抚过她赤裸的背、臀部的曲线,他真的是只怪物。“非常非常抱歉,至少你要知道这一点。”
明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仿佛以前从没见过他一样。现在,她不用再掩饰了,她能说出对他真实的想法,说他是多么恶劣。任何言辞都无法形容他的恶劣。“那么你就是因为这个一直躲着我。”最后明说道,“你听我说,你这个羊毛脑袋的蠢货。我那时几乎要哭倒在地上,因为我看到太多的死亡。你也正要做出相同的事,因为同样的原因。我们那时所做的,我纯洁的小羔羊,是在彼此安慰,朋友之间有时也会那样安慰对方。闭上你的嘴,你这个两河的干草头。”
兰德闭上了嘴,但只是为了能吞下一口口水。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就要掉在地板上了,当他再开口说话时,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安慰?明,如果我家乡的妇议团听到我们称这种事为安慰,她们一定会排队来剥我们的皮!”
“至少现在你是说‘我们’,而不是‘我’了。”明严肃地说。她蓦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力摇晃着一根手指。“你认为我是个玩偶吗,乡下男孩?你认为我会那么笨,不知道拒绝你?你认为我不能清楚地让你知道我不想要吗?”她从外衣下面抽出了一把匕首,向兰德晃了晃,又不留痕迹地把它藏了起来。“我记得是我从你背后割开了你的衬衫,因为你脱下衬衫的速度实在太慢。你以为我不想让你的双臂环抱我吗?我和你做了没有和其他任何男人做过的事情。你以为我没有受到你的诱惑吗?你说全都是因为你,仿佛我不在那里一样!”
兰德的腿碰到了椅子,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后退。明紧皱眉头盯着他,嘴里喃喃地说:“我不认为现在我喜欢你这样俯视着我。”突然间,她狠狠地踢了他的胫骨一脚,双手用力推在他的胸口上。兰德重重地跌进椅子里,甚至差点连同椅子向后翻倒过去。明一甩头,整了整自己的外衣,细小的发卷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
“也许是这样,明,但——”
“就是这样,牧羊人。”明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再有什么其他说法,你最好叫枪姬众来,再导引出你所有的能量。因为我要踢得你绕着这个房间乱跑,尖叫着喊救命。你需要刮刮胡子了,还有,洗个澡。”
兰德深吸一口气。佩林的婚姻真是平静,他的妻子是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温柔,为什么他身边的女人总是一副要扭断他脖子的模样?只要他能知道麦特对付女人的手法的十分之一,他就能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但他却一直在犯下各种错误。“不管怎样,”他小心地说,“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是什么?”明用力将双臂抱在胸前,用脚尖敲着地板,似乎是显露出某种凶恶的前兆。但兰德知道这样做是对的。
“送你走。”就像他对伊兰和艾玲达做的那样,“如果我还有自制能力,我是不会……”那脚尖敲打的频率更快了,也许最好还是离它远一点。安慰?光明啊!“明,任何接近我的人都会遇到危险,并不是只有弃光魔使会伤害我身边的人,用这种手段间接地伤害我。现在,我也是危险的,我不再能控制我的脾气了,明。我差点杀死了佩林!凯苏安是对的,我变得愈来愈疯狂,或者我已经疯了。我必须送你走,这样你才会安全。”
“谁是凯苏安?”明说道。她平静的语气让兰德愣了一下,才发现她的脚尖还是在敲打着地面。“埃拉娜总是提到这个名字,那语气就仿佛她是创世主的姐姐。不,不必告诉我,我没兴趣。”明没有给兰德任何说话的机会。“我也不在乎佩林,你不会伤害我,就像你不会伤害他。我想,你们在公开场合的那场争执只是在做戏,我不在乎你的脾气,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疯子。你不可能有多疯狂,否则你就不会为此而担心了,我在乎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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