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不是大多数人的意见,特别是蜜糖抓住的那些犯罪分子,他们可不甘心上山来当苦力,而是一直怀恨在心。对我们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做事前我总会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的话,万一真的失败了也不会过于失望。
我本以为很快就要打一场恶战,但都过了好几天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怪物们估计是自顾不暇了,我们终于也能稍微喘口气,不用再累死累活地赶工了。
围困黑堡的围墙终于完工了!在副团长的指挥下,这道防线成功克服了险峻的地形条件,一路连到了独眼的矿井。接着,副团长拆除了前部的栅栏,然后开始建造坡道。但他没有为这个坡道设计很多掩体,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掩体。坡道就这样在我们脚下拔地而起,修建坡道阶梯的石料来自那些被烧毁的房屋——飞羽被怪物击落到巴斯金区,而后引发了一场火灾。施工队现在正在那儿忙活,这些建筑材料对修围墙来说绰绰有余,于是蜜糖的人马把最好的石料挑出来给灾民修建新房子。
坡道修到高出黑堡二十英尺后,便向下连接到两旁的城墙。不管是坡道还是矿井,施工速度都出乎意料地快。独眼发明了一种混合法术,能把矿井内的石头变得跟豆腐一样软,他们很快便挖到黑堡下方。但他的法术对付不了黑曜石这类矿石,所以没办法继续往前挖,只好不断把矿井往旁边延伸。
团长终于露面了!他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我好奇地问他。
他答道:“我忙着想方设法让别人闲不下来。”他步态蹒跚,四处乱逛,稍不留神就转个弯去检查那些细枝末节。“他妈的!私语想把我弄成杜松城的军事总督。”
“嗯?”
“怎么了,碎嘴?”
“忘记我是个史官了吗?我得把看到的都记下来。”
他盯着牲口的饮水桶,皱了皱眉。水源的确是个问题,我们能接到的雨水太少了,更多时候我们必须从城里运水上来。
“管理杜松城明明是公爵和市政官的分内之事,她却把那烂摊子丟给我。”说着他一脚踢飞了一块小石头,等那块石头停下来后,他又继续说道,“你猜我都在处理些什么麻烦事?城里的老百姓现在都在干活,没一个在偷懒的。不过还是有些地方劳动力不足,但他们付的钱又只够老百姓维持生计,还催我们去帮忙找劳工。看墓人也快把我逼疯了,我真想让他们别再收集尸体了,反正都是无用功。”
我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无力感,我之前就体会过这种感觉,看样子有什么事情让他左右为难了。
“这是为什么?”
他四下望了望,确定附近没有本地人后说道:“这还只是一个猜想,尚无真凭实据——我觉得夫人打算洗劫墓窟。”
“这绝对会引发众怒的。”
“你我都明白这个道理,私语和瘸子也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但这事儿轮不到我们做主。有传言说,夫人目前资金短缺。”
这些年来,夫人从没有拖欠过我们的军饷,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得到了应得的报酬。我猜大部分人应该都能忍受军饷的短暂延期,毕竟对佣兵来说,偶尔被雇主坑一回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大部分兄弟都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他们反而更喜欢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不过要是真的一毛钱都拿不到,大家肯定也不会甘心的。
“帝国的版图扩张得太猛了,”团长若有所思地说道,“把边界扯得这么长,自然需要大量的边防战士,这可都是一笔笔白花花的银子。何况大坟茔那边久攻不下,耗尽了她的储备金。她要还想彻底击败帝王,那很多事情都得革故鼎新。”
“我们也许走错了一步,嗯?”
“那可不止一步,你指的是?”
“我们当初就不该北渡痛苦海。”
“是啊,我也是悔不当初。”
“那?”
“现在不是抽身的好时机,但或许哪天我们还有机会回到珍宝诸城,或者躲到其他的文明之地,只要能逃离帝国就好。”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无限的渴望,“在北地待的时间越长,我就越不愿意死在这儿。碎嘴,记得把我这话写进你的编年史。”
我咕哝几声表示赞同,然后就安静地等他把话往下接——能听到团长的心里话实在是太难得了!他继续说道:“我们的确在为黑暗服务,碎嘴,我也知道这就像是在为虎作伥。从逻辑上讲,黑色佣兵团既不象征正义也不代表邪恶,我们只是一群待价而沽的士兵。但我实在不想看到我们一条路走到黑,如果夫人真的打算洗劫墓窟,我应该不会帮她。这难道不是渡鸦将功赎罪的好机会吗?反正这事儿他都已经熟门熟路了。”
我顺势提出了一个藏在心底很久的提议,一个疯狂到我从不把它当真的想法。“这样做也于事无补,团长,我们或许可以换一个雇主。”
“嗯?”他像是如梦方醒一般回过神来,认真地看着我说道,“别傻了,碎嘴,这无异于飞蛾扑火。夫人会把任何背叛她的人,”他重重地跺了一脚,“像拍虫子一样拍个稀巴烂。”
“是啊。”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愚蠢的想法,不仅仅是敌方根本雇不起我们这么简单。而是因为绝大多数叛军不是傻瓜莽夫便是狼子野心,反正我是想象不出和他们交谈甚欢的场景。但宝贝儿是不一样的,他们无法和她相提并论。她可是女将军白玫瑰的转世,而且她的身份目前还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彗星才在空中挂了八年,”团长说,“你也听过那个传说——二十九年之后大彗星才出现。在此之前,它不会陨落,帝国也不会瓦解。碎嘴,我们没法在劫将的追杀下存活那么久。就算是支持白玫瑰,我们也不能这样做。这完全是自寻死路,逃走才是唯一的办法。”
“夫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为什么?我们已经为她出生入死了十几年,难道还不够吗?何况我们对她也构成不了多大的威胁。”
但是事实恰恰相反,我们手里握着她的要害——我和沉默不仅知道白玫瑰的转世是谁,而且只要一离开帝国,我们肯定就会把这个秘密宣扬出去。当然,这件事情一定要瞒着夫人。
“多说无益,”团长道,“换个话题吧。”
“那就换个呗!你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
“夫人今晚就会赶过来,私语说只要援兵一抵达杜松城,咱们就立即开战。”
我呆呆地望着黑堡。
“战果很悬,”他继续说道,“就算有夫人帮忙,我们也有可能输。”
“如果她问起我,你们就说我已经翘辫子了,或者编些其他的故事也行。”我说。
他咧嘴笑道:“但是,碎嘴,她可是你的……”
“我知道渡鸦的秘密,”我厉声说道,“这件事情可能会让我们全军覆没。沉默也是知情者,他也得离开杜雷特尔,我俩肯定都扛不住夫人的魔眼。”
“就为这个?我不一样吗?我知道你藏着某个秘密,这已经算是知情不报。碎嘴,我们只能赌一把了。”
“没错,所以一定不能引起她的怀疑。”
“我猜她早就不记得你了,碎嘴,你就是一名普通的士兵。”
第三十八章
杜松城:硝云弹雨
夫人没有忘记我,完全没有……三更半夜的,老艾一脸严肃地把我叫醒。“碎嘴,私语找你。”
“啊?”最近几周我没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情啊。
“夫人要见你,私语是过来接你去杜雷特尔的。”
见过被吓晕的大男人吗?我没见过,但我现在就差点晕过去了。我的血压一定在噌噌噌地往上升,恐怕都要引起中风了。我懵了整整两分钟,脑子里天旋地转,一片空白,心里怦怦直跳,恐惧得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等会夫人一定会用魔眼审视我,就是那双能看透所有秘密的魔眼。而我甚至都找不到避开她的借口,这会儿连跑路都来不及了,当初真应该和典当商一起坐船去蜜酒之地的。
我像一个奔赴刑场的犯人似地走向屋外的飞毯,然后坐到私语身后。当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飞毯已经升到空中,穿过寒冷的夜空迅速飞向杜雷特尔。
经过港口上方时,私语回头说道:“你之前肯定给她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医官。她抵达之后,问起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我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
“我猜她是想让你再次记录下她的故事,就像查姆之战一样。”
我终于不再傻盯着自己的双手,而是吃惊地抬起头来,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儿?我一直以为夫人和劫将之间的交流寥寥无几。
正如私语所说的那样,夫人在查姆之战时一直把我带在身旁,以便让我实时记录战况。她也并没有提出一些特殊的待遇,事实上,她让我一切都如实记录。这一切都微妙地暗示着一个讯息——夫人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被赶下台;她也知道自己到时候作为一名亡国之君,肯定会遭到史官的贬低;所以她需要一份不偏不倚的史实记录,多年后我才想通这个道理。这也是我留意到的,她身上的某一个耐人寻味之处。她不在乎世人对她的看法,却害怕史官们会为了取悦某人而扭曲事实。
虽然希望渺茫,但也许她的确只是想让我记录下这场战役。要是我能灵敏地避开魔眼,或许就可以化险为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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