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本该如此。”云胡不贾微笑着说,“你的冰镜术修到第几级了?”“四。”
“还克制得住你体内的邪兽吗?”“还不行。”云胡不归垂下了头。
“这样吧,”云胡不贾摇了摇羽扇,“我有一条拯救之道,你去找一台暴风吼虎,配合毒鸦他们把地底的那些怪兽除尽,帮助他们挖出矿产。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哦,如若通过,仍算你在天罗山堂之列。”
“好,我知道了。”
站在一旁的毒鸦营山怀疑地看他一眼:“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河络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掺和。”
云胡不贾呵呵一笑:“暴风吼虎是昂贵的礼物,我必须评估它的作战效用。”毒鸦冷哼一声,生气地走开了。
云胡不贾又说:“没问题了?我倒还另有一个问题,木之傀术是天罗不传之秘——是你解的傀毒?”
巡夜师见云胡不贾一双尖刀般的眼睛朝自己身上望来,连忙摆了摆手:“不是我,当然不是我,是师夷误打误撞,把它给解开了。”
云胡不贾微微一笑,又看了看云胡不归身后几名探头探脑的小河络:“你交朋友倒是快。”
师夷早已按捺不住,从云胡不归背后跳出来喊道:“哇,你个子真高!我可以摸摸你的胡子吗?”
云胡不贾看见师夷,猛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胡子,向后一闪身子。巡夜师陆脐和云胡不归想不到他反应如此强烈,都有点儿吃惊。
云胡不贾摸着自己修剪精致的山羊胡,只能苦笑。“真是英雄出少年。”他说,避开那女孩,挨个打量眼前这些或是好奇或是羞涩的河络少年。他的白色眼眸中瞳孔很小,像是针尖,落在身上有冷滑的感觉,让他们觉得很不舒服。
云胡不归冷眼旁观:“云胡叔叔,听说你精通相面之术,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嗯,这可难说。”商人手捏下巴,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同样给人以蛇的感觉。他突兀地问师夷:“你常做关于飞翔的梦?”
师夷惊讶地张开嘴。
“我能飞吗?”师夷问,她想吞口唾液,嘴巴却干得如同被熔岩烤过。
云胡不贾垂下眼睑:“命运最喜欢戏弄人。但你有一双可让人神魂颠倒的眼睛,我宁愿用一双翅膀来换它。”
师夷沉下脸,把头别到一边。
“别难过,可爱的姑娘。喏,你看,这次我来火环城,带了不少礼物。我想要给你们一人一份。”
他从随身的犀牛皮包里掏出一个泪滴状的小瓶子,递到师夷的手里:“这是一瓶蓝莲草香水,它可以让你在地火节上迷倒所有的男人。”
师夷惊喜地说:“这是那首歌里的花,爱情之花!”
小瓶子在她手上发着温润的光,她拧开瓶盖,嗅了嗅香水的味道,吐了吐舌头。
云胡不贾龇牙一笑,拍着师夷的肩膀说:“实际上,你根本就不需要它。”“好闻。我很喜欢。”师夷斜瞥了云胡不归一眼。
云胡不贾随后抬眼望向沙蛤,沙蛤有点儿紧张,想要后退两步,却被师夷抓住肩膀顶在了前面。
“那么,你是干什么的呢?”
“我,我是名庖师学徒,这工作很有意义,我刚获得了第一枚职业挂坠……”“那你为何困扰?”
沙蛤的脸沉了下去:“它们在和我说话,不停地说……”“谁在和你说话?”师夷和阿瞳都问。
“那些……沙虫,还有被我们端上餐桌的鱼、火鸡和灰鼠。”沙蛤的脸色羞得通红,这些事他从没说给伙伴们听。他可不想让伙伴们认为他是个傻瓜而失去友谊。
云胡不贾俯低身子靠近沙蛤。
他的牙齿也很长,沙蛤紧张地想,他就像一条蛇。
他对着沙蛤的耳朵轻声说:“虫语不是缺陷,而是对魔力的感悟。我不能给你传授星辰法术,但有天你会发现,和动物们交谈将获益匪浅。你是能抓住命运的使者,这确实令人惊讶。”
关于他的话,沙蛤一句也没听懂。
云胡不贾再次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副骰子。
“这只是副普通的象牙骰子,但若手法娴熟,可以发挥极大的效用。”他说,往手心里扔了两把,每把所有的骰子都是红色的四点向上。
他把骰子放在了沙蛤的手心里:“来试一试。”
“不可能,我不可能做到。”沙蛤的胖脸上全是汗。“试一试嘛,快来。”师夷也这么催促他。
沙蛤抓住骰子,往地上一扔。四个骰子四散奔逃,显露出各不相同的点数。“你看,我不行的……”沙蛤在大腿上擦了把汗,松了口气。他觉得本该如此。
但是云胡不贾并不肯放过他:“再来一次,心里头要想着你想要的点数,就像正在倾听那些禽兽的话语,听即言。来,再来一次。”
沙蛤皱起眉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心里想着那些甲虫,心想如果它们会摇摆脚爪,大叫着“四点四点”,那该有多滑稽。他哧哧地笑着,又扔了一把,而这次他自己都懒得看结果,但骰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摇摆着落定,让周围的人惊叹起来。
沙蛤愕然地盯着地上发呆,那副骰子摆出来的赫然是一幅满堂红。师夷已经跳了过来揪住他:“怎么弄的,教我教我。”
“我不知道!”沙蛤无辜地半张开嘴,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看。
那时候,云胡不贾已经转过头面对阿瞳,直视着这名小铁匠的眼睛。他沉思了半晌:“嗯,还真有点儿为难,我不知道该送你点儿什么。”
阿瞳丧气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说,“我什么都干不好,连师傅都说我笨,我打的翅膀很重,难怪飞不起来,我经常想,烛阴让我去当铁匠一定是搞错了。”
“哈哈哈,铁匠?”云胡不贾说,“我也觉得你不适合当铁匠。烛阴之神只怕也是别无选择,只能出此权宜之计。”
阿瞳深深地低下了头。
云胡不贾笑眯眯地问:“那,你来我这儿学着当个商人如何?我会带你走遍天下的城市,遍览奇观。”
“这个不太好,当商人要算账,我数数经常会数乱。”阿瞳羞愧地说。“那么,当一名驭手?我需要有人帮我驯服烈马。”
“我有一次帮板牙何蜃看管他的巨鼠雏兽,结果被那只出生才半年的幼巨鼠拖着跑过了半座火环城。”
“好为难啊,让我再想想。乐师?不行。皮革匠?不行。草药师?不行……”他每说一个不行,阿瞳就萎靡一分。
云胡不贾说到一半,手里那只珍贵的琉璃盏突然脱手掉下,朝地上落去。
阿瞳猝不及防,猛地一弯腰,竟然伸手接住了那只酒杯,虽然弯腰太猛,几乎摔了个嘴啃泥,但手上抓住琉璃盏,仍是高高地举起。
云胡不贾说:“你看,还说自己笨吗?”
阿瞳捧着琉璃盏,脑子乱成一锅粥,只会说:“我……我……”
云胡不贾赞道:“手比脑子快,这是一等一的好刺客材料。要不,来我这里,让我教你天罗刺杀术吧。”
阿瞳吓了一跳,手足无措道:“让我去杀人?”
“杀人有什么不好?”云胡不贾满脸笑容,“乱世马上就要来临,做盗贼比做矿工更有价值。正当年轻,你们应该尽快学会杀人、抢劫和偷盗才对。”
“啊?可是师傅都不是这么说的。”阿瞳吃了一惊,咔嚓一声捏破了杯子。“哎呀,”他惊惶地喊了一声,脸都绿了,“这、这,我赔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任何东西到我手里,都会被打破。”
“你当然不适合建造,你只适合毁灭,”云胡不贾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那只名贵的琉璃盏,伸手拍了拍阿瞳的肩膀,“你可以再想想。”
他将一枚小小的铁钱塞入阿瞳手里。铁钱磨得很旧,上有模糊不清的花纹,似乎是雕刻着一只怪兽和一个裸女,相互缠绕在一起,一青一白,小却精致。
“等你想清楚了,就带着这枚天罗铁钱到悍然山城来找我。”阿瞳摊开手掌,望着那枚铁钱发呆。
“真是有趣!咳,你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是准备送我们火环城一人一件礼物吗?”师夷拽着云胡不贾的胳膊问。
“嘶——”云胡不贾痛苦地皱了下眉,“我本当拒绝,可是你的魅力真是难以抵挡。”
“这样吧,”他哈哈大笑,用扇子指着堆满市集洞里的货物,“我保证,火环城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将收到我的礼物,一个也少不了。”
沙蛤望了望整座大市场堆放着的琳琅满目的货品,困惑地问:“你是说,卖给他们?”
商人微微一笑,用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更喜欢我的说法。”
3
他们站在一道悬崖上往下俯瞰。
矿工们正在他们脚下不眠不休地日夜搭建栈道,灯笼好像一排发光的蜈蚣脚爪。
为了抢进度,矿工们都透支了体力,严重的身体耗竭让他们格外疲惫。但是悬崖上在修筑的冲车道已经逼近了终点,只要再搭建一条越过瀑布的栈桥,就到达可以开采的矿脉地区了。
从悬崖上面落下来的水绵密不尽,但毒鸦可以看清每滴水珠。
他也很长时间没有入眠了,但疲惫反而让他的感知更加敏锐。他知道自己睡眠太少了,但所有人的睡眠都太少,包括夫环本人。
毒鸦擦去额头上滴下的液体,他不知道那究竟是汗珠还是水珠,反正很快就会被烤干。
“士兵的伤亡很重,昨天我们伤了七个人,折损了一人,前天是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