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歌剧院,当然有舞台。歌剧演员在舞台上端起高亢悠扬的唱腔,歌颂法兰西王国的荣耀和富足,乐池内的宫廷乐团开始演奏。穿着华美号衣的侍者如同完美的机械装置般穿梭来去,为高贵的绅士淑女们频繁递送酒水和点心。一些宾客停留在包厢中观看演出,另一些则在大厅中央翩然起舞。
礼服上的花边和绸缎互相映衬,缤纷的羽毛随着音乐跳动,宽阔的楼梯上铺着深红底金线织就的地毯,对应着高高的天花板上蔓藤卷叶雕塑簇拥着的天顶画。诸神与天使在辉煌壮丽的天国景象中觥筹交错,争相在歌剧院大厅里撒下多如繁星的珠宝,奇异而美丽的花纹在烛光中若隐若现,各式各样的羽毛、珍珠和宝石在华贵的礼服上面装饰着每个人的脸。
所有的宾客全部戴着面具。
面具模糊了姓名、官爵和领地,你我他她刹那间全部变成了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甚至连长相和年纪都被忽视了——这正是假面舞会的真谛,人们放下了一切阶层和顾忌,在这种神秘的角色扮演的游戏里,疯癫沉醉,忘情狂欢。
夜越来越沉,宾客们酒到酣处,舞到酣处,交谈和动作愈发放肆,舞会的气氛就更加热烈。到了最后,每个人似乎都被这浓郁奢靡的节日气息感染了,轻松愉悦的欢声笑语弥漫了会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或许除了歌剧院二楼右侧的一个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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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如此安静,独自悬挂在右侧尽头的位置,仿佛根本不属于这座歌剧院似的,被接踵而来的整个世界遗忘。
包厢很大,但里面只有两个人。在半掩的厚重帘幕之下,这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似乎完全不为热烈的舞会气氛所影响,无论脚下的大厅有多么热闹,他们只是坐在那里打牌,偶尔俯身观看几眼舞台上的演出,但显然也并不十分在意。
左边那个人身材纤瘦,脸上戴着一只十分讲究的纯金色面具,上面镂空的精细雕刻和镶嵌的宝石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他的穿着打扮也十分齐整,头上紧紧箍着一顶浅金色的小假发,既不过分张扬也绝不谦逊。他身上那件质料精细的塔夫绸衬衣白得简直像是桌上一盘完全没有动过的杏仁蛋奶酥,外面套着一件淡紫色手工刺绣的双排扣礼服,领子上系着一条同色系的荷叶边丝巾。
右边那个人体态微丰,脸上戴了只五颜六色的鸟嘴面具,虽然看不到面孔,但是他的姿态与动作透露出他已经不再年轻。这个人坐在那里,和左首客人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穿了一件毫不搭配的深绿色礼服,前襟上有些不明不白的污渍,苍灰色的假发在脑后不服帖地乱成一团,似乎完全没有好好整理过,一走动就要掉下来似的。虽然那只珍贵的玳瑁边单片眼镜还摇摇欲坠地挂在发皱的领子上,但是上面的镜片已经出现了裂纹。
“啊,这一局又是我赢了。”左边的客人放下手里的牌,笑道,“伯爵大人承让。”
坐在右边的亚历山大·德·蒂利伯爵徒然[]扔下手里的扑克,他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埋头喝了一大口。
“看来您今天运气可不太好。”左边的客人低声笑道,“不过那件东西最终到了手,可比什么都强。”他端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德·蒂利伯爵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件东西实至名归,亲爱的伯爵大人,您想必很开心吧。”左首的客人继续说道。
蒂利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正巧听到这句话,他仍端着酒杯的手猛地抖了一下,里面的葡萄酒泼洒出了一半。
“您就别再开我的玩笑了,蒂利受不起。”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空了一半的酒杯停在手中,杯沿上滴滴答答的红色酒液落下来淋湿了华贵的绣花袖口,但是他也没有在意。
“前几天,连那位杰拉德大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再这样下去,我只怕……”
“怕什么,难道他们还会烧了您的藏书室不成?”
蒂利猛不丁打了一个哆嗦,杯子里的酒又泼出来一点儿。
“放松,放松,您也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嘛!”左边的人体贴地帮对方扶住酒杯,口气缓了下来,“那件事情过去也有十几年了吧,什么都没有发生。您不说,我自然也不会说,又怎么会有人知道呢。”他的声音更低了。
受惊的蒂利伯爵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他踌躇着开口,“……现在的情形又不一样。事情已经闹大了,圣杯骑士紧跟着就来了巴黎,我怕……”
“嘘……小心隔墙有耳。”左边的人突然截断了他的话。他推开桌子,起身掀开流苏帘幕的一角,往楼下看了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蒂利惊慌失措地看着对方,他看到对方的面具晃了一下,好像是微笑牵动了唇边的肌肉,面具上的小铃铛快活地摇摆,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因为正在谈论的事情而胆战心惊,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发笑,但是还没待他发问,金色面具的主人已经一口饮尽了杯中酒,甩下犹自惊疑不定的德·蒂利伯爵,迅速离开了这间包厢。
舞会仍在继续。酒精和香水的味道让嗅觉失去了敏感,缤纷夺目的装饰让眼睛迷失了焦距,耳中充满了笑声、喧闹,间或争执声,甚至情欲来袭的粗重喘息。就在弗朗索瓦·布歇那些充满情欲味道的装饰画下面,丈夫们把别人的妻子们拖到栏杆下面、屏风后面、熄灭的蜡烛和金制酒盏的中间,完美复制了画面上的内容,甚至是画家的想象力无法企及的一切。
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金丝笼子里挂着鹦鹉和其他羽毛艳丽的鸟儿,和着金色竖琴发出的悠扬乐声歌唱;甚至还有一只穿着绫罗绸缎的猴子,尾巴尖吊在笼子上,一手抓着自己那张小巧的面具,一手去够桌面上的葡萄。它的灵巧和笨拙同时引得围观的宾客们哈哈大笑。猴子抓到葡萄,装模作样地冲人群鞠了一躬,然后吃掉葡萄,把面具顶在它的小脑袋上,瞬间溜走了。一个穿着号衣的男仆气急败坏地追在后面,不知道它是哪位大人带来的宠物。
在人群的哄笑声中,戴着面具的仆人追着戴着面具的猴子。罗莎斜靠在费森肩头,感觉自己已经有些醉了。
在来到凡尔赛之前,她本认为自己对社交和舞蹈毫无兴趣。那都是些同龄的愚蠢女孩子才会热衷的事情。罗莎想,而自己却背负家族使命,肩担家族重任,冰冷的十字弓在裙子里紧紧贴着她的腿,时时刻刻、每分每秒地提醒她,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但是她此刻一个人在法国,外公和全家人都不在身边。远在海峡之外的拉密那一家没有人会知道她在做什么。没有人。
而且她这不是还戴着面具嘛。
在造型师提供的形形色色的面具中,罗莎随手挑了一只银色的月牙形半脸面具,挽着费森伯爵的手臂走进舞会大厅。两人戴着同款的面具,同色的假发,同样高挑的身材罩着相配的礼服,简直再合衬也没有了。若说他们不是一对情侣,恐怕都令人难以置信。
反正罗莎并不急于纠正这一点。今夜,她正打算尽情享受凡尔赛。什么蒙特鸠庄园灭门血案,什么血族圣杯八,她通通抛至脑后。只有这一夜,只有这一次,做一个“同龄的愚蠢女孩子”,一个快乐的普通女孩子。她允许自己就此放纵一次。
只有这一夜,她允许自己不再做拉密那家族的罗莎。
舞会上罗莎一直和费森在一起。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位新朋友十分擅长跳舞。只要费森走下舞池,他就是会场正中绝对的焦点。尽管他今夜并没有像绝大多数贵族那样穿金饰银,衣服质料虽好,但式样颇为简单——但是当他站在那里,就好像聚集了会场上所有的光芒,似乎他本身就可以发光似的。
其实不止是跳舞,这位瑞典军官在任何方面都很优秀。他是世袭伯爵,有着极其显赫的家世。罗莎听到传闻,自己身侧的这位年轻人就是现今整个瑞典最富有的人,拥有至少五千英镑的年金——这笔钱若是放在英国,那绝对是乔治国王身边的大贵族才有的待遇。罗莎咋舌,但她没有当面问他。
然而费森远不止是家境优厚而已。他为人风趣幽默,见多识广,他讲法语就好像母语,他的英语也说得不赖,罗莎亲耳听到他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和德语分别和舞会上的陌生人交谈。他说话的方式是某些人特有的,能让乞丐和王子同时把他当作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任何人和他在一起都会感到轻松自在。
据费森本人说,这种严谨完美的教育,完全拜他严厉的老师波兰曼尼先生所赐。
但是当费森把波兰曼尼先生引荐给罗莎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怪事。其实也说不上,只是凭罗莎敏锐的直觉,她发现对方似乎不太喜欢自己。
波兰曼尼先生是个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的老人,不苟言笑,一张脸总是像弓弦一样绷着,看着罗莎的时候,眼睛里经常透露出一种深沉古怪的光芒。罗莎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对方的严肃让她想起外公埃德蒙,但两人其实又完全不同。
罗莎没有细想,她只是打算把周遭一切都暂时忘掉,尽情享受舞会,享受凡尔赛,享受身边这位年轻的瑞典伯爵所带来的愉悦。她惊讶又有点恐惧地发现,原来自己身上也会有某种被称作虚荣的东西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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