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美国人喘着气。“……不能喝酒,不能……”
“罗宾,这是药。现在不是喝酒作乐。你的宗教对药没有约束力。我的朋友,你需要吃药,我只能帮你这点忙。”格里沙诺夫的声音因沮丧而颤抖。“你一定要喝下去,罗宾。”
那也许是药。扎卡赖亚斯心想。有些药用酒当保存剂,教会并不反对这一点,是吧!
他记不得了。他不知不觉地又喝了一口。他不知道由于被殴打而大量涌入身体的肾上腺素挥发之后,喝点酒可以加速身体的自然松弛。
“不要喝得太多,罗宾。”格里沙诺夫把杯子拿开,接着开始查看他的伤口。
他叉开两腿,用一块湿布擦美国人的脸。
“野蛮人!”俄国人骂道。“血腥的野蛮人。我一定要教训一下永少校,我要掐断他那瘦猴一样的脖子。”俄国上校挨着他的美国同行坐在地板上,同他说着心话:“罗宾,我们是敌人,但我们也是人。就是战争也有一定的规矩。你为你的国家服务,我为我的国家服务。这些……这些人不懂得没有荣誉感便没有真正的军人这个道理,那只是一群野蛮人。”
他再次举起杯子。“在这,我找不到别的治疼痛的药,对不起,朋友,但我没有办法。”
扎卡赖亚斯又喝了一口,仍然麻木,不清醒,甚至更加迷惑不清。
“朋友,”格里沙诺夫说:“我从没有对人说过这些。但你是一个勇敢的人,我的朋友,你竟能这样反抗这些小畜牲。”
“我必须这样。”扎卡赖亚斯喘着气说。
“当然是这样,”格里沙诺夫说,一面像对孩子一样轻轻擦干那人的脸。“我也会这样的,”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天哪,真想再飞!”
“是的,上校,我希望……”
“叫我柯里亚,”格里沙诺夫说:“你已经认识我很久了。”
“柯里亚。”
“我的教名是尼古拉,柯里亚是绰号。”
扎卡赖亚斯仰起头,靠在墙上,两眼紧闭,回想起飞行的感觉。“是的,柯里亚,我希望再次飞行。”
“没有多少区别,我想,”柯里亚说,坐在美国人身边,像兄弟一样用手臂搂住他伤痛的肩头,他知道这是这个人近一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人的温暖。“我最喜欢米格-十七,虽然现在已经过时了,但是,上帝,飞行是多么愉快啊!只要用手指按一下操纵钮,你只需用脑子一想,飞机就会按照的意志行动。”
“军刀机也是这样,”扎卡赖亚斯回答说:“它们也都过时了。”
俄国人嘿嘿笑道:“就像你的第一个情人,对吧!当你还是孩子时看见的第一个女孩,也是使你第一次像男人一样思考的女孩,对吧!但是作为第一架飞机,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则更好些。尽管它不像女人那么温暖,但操纵起来也没有那么复杂。”
罗宾想笑,但被呛了一下。格里沙诺夫让他又喝了一口酒。“别急,朋友,告诉我,你最喜欢哪种飞机?”
美国人耸了耸肩膀,感到一股暖流经过心头。“我几乎什么飞机都飞过,我也很想念F-九四和F-八九。就我所知,我没飞过的飞机很少。F-一0四很讨人喜欢,像一辆跑车,只是没有腿。啊,不,F-八六H可能是我最喜欢的,很容易操纵。”
“那雷鸣呢?”格里沙诺夫问道,他使用了F-一0五雷长式飞机的绰号。
罗宾咳嗽了几声。“如果说它在低空飞行速度不快的话,我可以拿整个犹他州同你打赌:我曾经用超过红线一百二十节的速度飞行过。”
“听说那不是一种真正的战斗机,实际上是一种轰炸机。”格里沙诺夫曾苦心研究过美国飞行员的俚语。
“可以这样说。它可以很快地使你脱离危险。你肯定不会希望驾驶这种飞机时陷入缠斗。第一次攻击最好能够顺利一些。”
“但是就轰炸来说,那要看飞行员技术如何。你对这个倒楣地区的投弹是第一流的。”
“我们在试验,柯里亚,我们一定要试验。”扎卡赖亚斯说道,他的声音急促而含混。
俄国人惊奇地发现酒这么快就发挥了作用。在二十分钟以前,这个人一生中从未喝过酒。一个人愿意一生中不喝酒,多么了不起啊!
“还有你们和飞弹基地作战的方式,你知道,我从头到尾都在观察着。罗宾,我们是敌人,”柯里亚接着说,“但我们又都是飞行员。我看到了你们的勇敢和技术,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情况。在家你一定是个职业赌徒,对吧!”
“赌博?”罗宾摇摇头:“不,我不能干那种事。”
“但是你在你的‘雷鸣’内所做的……”
“那不是赌博。是计算好的冒险。你计划好了,就知道你可以做什么,你坚持自己的计划,就可以感觉到对方在想什么。”
格里沙诺夫心想了一下,又在杯子倒满了酒,以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他考虑了几个月了,但他最后发现有些办法是可行的。可惜的是那些蛮横的北越兵智力太低,不知道伤害一个人反而会使他的勇气增长。他们似乎不会学习,也不知道接受教训。格里沙诺夫懂得这些教训。最奇怪的是,这位俄国人是从纳粹德国空军中的一个法西斯军官那儿学来的。同样令人遗憾的是,那些越南人只让他一个人进行这种特别审讯,而不要其他人参加。他很快就要写信向莫斯科报告这种情况。施加一定的压力,他们便可以真正利用这个战俘营。这些野蛮人竟然会聪明地建立起这个战俘营,但他们却不知道如何使用它,这实在令人失望。他感到非常不愉快,自己竟不得不生活在这个炎热、潮湿、到处都是害的国家,周围都是些傲慢的小人物,他们思想狭隘、高傲,心胸却如毒蛇一样险恶。但是他需要在这弄到他所需要的情报。尽管目前的工作非常艰苦,但他已在自己读过的一本当代美国小说中找到了一个适合它的短语。那也是一个非常美国化的短语。他现在所做的“只是一种买卖”。
这是他很容易理解的一种看待世界的方法。倾听着一个野鼬机驾驶员对生活的看法,柯里亚心想,他旁边的这位美国人也许认为这是一种侮辱。
镜子中的面貌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很好。真奇怪,习惯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已经在洗脸池中加入了热水,手上已经擦了香皂,这时他忽然想到自己不应该洗脸刮胡子。凯利刷了牙。他不能忍受体垢的气味,在这方面,他以喝酒来压下那味道。那是什么东西?凯利想道,又甜又重,颜色奇怪。凯利不是一个品酒家,但他知道餐桌上的酒不会像尿一样。他必须离开盟洗间,他不能在镜中看自己看得过久。
他让自己好好吃了一顿,吃的都是味道淡的东西,既能增加体力,又不使胃感到难受。
接着,他又开始运动。他可以在自己屋内跑步而不必担心会打扰邻居。当然这算不得真正的跑步,但也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跑完步,他又接着做伏地挺身。最后,他左臂疼痛的现象终于没有了,肌肉的痛也因习惯而没有感觉了。他的最后一个运动项目是拳击,除为了实战需要之外,这运动主要是锻炼敏捷度和快速反应的能力。
前一天白天,他离开住所,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去了一家商店,看到一件套头的衣服。
衣服很大,可以套在其他衣服上面。凯利发现要掩盖他的大个子和强壮的身体状况是困难的,而这件肥大的衣服可以满足这种需要。他还趁此机会把自己和商店的其他顾客比较了一番,发现自己的化装相当有效。尽管他看上去算不得最典型的街头流浪汉,但肯定属于低下阶层。那位店员把衣服免费交到他手上的表情,既是同情他的生活状况,也有想尽快把他打发走的意思。从好的一方面来说,这是一种改进和进步。在越南时,他常常化装使别人把他当成村民。现在他又可以等待那些坏蛋上当了。
前一天夜他又继续进行了自己的侦察工作。他在街上行走时,没有任何人多看他一眼,似乎在路人的眼,他只是一个又脏又臭的酒鬼,根本不值得抢。这样,他可以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出他的真面目。他在自己的隐蔽处观察了五个小时,躲在那座空房子的凸窗内注视着下面的街道。警察照常出来巡视了一番,路上车辆的声音比他原先估计的正常许多。
在射击练习之后,他把手枪拆卸开清洗干净。自从他从新奥尔良飞回来之后,一直没有使用它。他同时也把消音器擦洗了一遍。洗净上油之后,他又将枪安装好,同时检查了一下各个部件是否活动自如。他做了一点小变动:他在消音器顶端的下方画了一条很细的白线,作为夜间射击时的标记。这对远距离射击没有多大作用,但他并不准备作远距离射击。检查完毕之后,他在枪膛压上子弹,又将保险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