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冷风肆虐,房里暖和无比,床榻上的人在林尚泽走后,才睁开了眼皮。
不是他刚才不想睁眼,实在是此时才清醒了,才想看看他身在何处。
这屋子还是他原来的屋子,摆着布置也还是原来的样子,没变一点。只是那角落里多了个丫鬟,那丫鬟见他醒了立马出去叫人了,阿丑也不知她失去叫谁,总之心头谁也不想见。
不过来的也不是别人,是为他治伤的大夫,那大夫为他诊脉而后,让丫鬟去煎药。
阿丑一醒,他也放心了,要是救不活阿丑,他也没命可活了,这是王爷说的。
阿丑醒来了第五日,来人几人,说是王爷吩咐了,让阿丑住到苑子里去。阿丑自然不从,不过身子动弹不得,一动就扯动伤口,现如今都是躺在床里的。
那些人可不管他,用软榻抬了他就走,到了那苑子,阿丑万般不想看,他不想再进了这院子,跟不想见那人。
不过他们也没将他抬到那屋里去,将他弄到另一间屋了,那间屋离住屋一点也不远,就在隔壁。
阿丑盯着头上的帐帘,心如刀割,那眼中有些不甘,还有些悲恸。
屋子里静着,伺候他的丫鬟见他无话也不敢打扰他,退到一边好生站着。
沉静这屋子没有一点声响,屋内的人也默不作声,也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喊来,丫鬟看了阿丑一眼还是去开了门。
阿丑耳中是静止的,眼中也是静止的,就连心底也静得如水。
来人到了阿丑床前,面上冰冷的神情柔和了一些,话语道:“把伤养好,好好活着。”
来人说他的,阿丑的眼也没转,面上呆愣,目中呆滞,完全看不到他人的存在。
“就是哪日想走…………也得将这双腿养好。”说罢,来人转身离去。
门声作响,来人走了,阿丑那呆滞的眼中好像微微颤着,嘴唇也动了动,“就是要走…………也得有双能走的腿…………”
阿丑的眼光慢慢下滑,落到双腿间,试着挪动双腿,万般无力,动不了一分。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是那日阿丑听进去了邢风的话,还是什么。自那日邢风走后,阿丑不在沉静下去了,眼中有了些淡淡的光。
丫鬟每日喂他服药,他也很配合,再不避开了。大夫来为他换药,他也不再冷面,欣然接受。
林尚泽也时常来,每回都给他讲些外头的事,不过讲得最多的还是战事。
半个月过去,叛军还没攻下城,不过气焰不小,气势不减。纵然损兵折将,纵然一直攻不下城,气势依旧。
叛军用阿丑换回皇帝,不过皇帝病入膏肓,五日前已暴毙叛军军营。
皇帝一死,皇后也病重了,叛军本该消逝了气焰,没想不但没灭了军心,还增长了气势。
皇帝暴毙,本来也向叛军送去了招降书,那叛军主将看也没看一眼,就给送回来了。
今日林尚泽又来,又说道叛军,还说若他们再不归降臣服,这城中也难以支撑。最多也就两个月,看叛军现在的气势,他们是不会轻易归降的。
阿丑听言,淡淡一笑,“大人说他们是叛军……………”
从前只想那人掌控天下,看这大好山河,再不屈于人下,做这江山的帝王。现今谁人坐那高位,其实已不再他心中了,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奴,就该守着本分,不该乱想什么。
再者这江山那人已掌控了,只差天下百姓尊称他为皇帝,只是等他灭了所谓的叛军,也许就到该称帝的那一日了。
也是到现今,他才知了那人的手段,那人的狠心,那样的人若想要皇位,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小小的奴提醒?
阿丑说完那话,便冷着神色,眼睛暗淡,沉寂不语了,不过唇边还是露着点笑意。
林尚泽凝望着阿丑,见那面上毫无表情,眼里静如水,知他又想着清王了,开口转了话语言道:“每回你都冷着脸对我,今日倒是笑了。”
阿丑身上的伤口已结痂,不动也不怎么痛,就是全身还是被包裹着。大夫说再过几日才能出,现在伤口软得很,一动就怕再破了皮渗血出来。
现在想要起身靠坐着,还是得林尚泽的帮衬才能坐起身来,林尚泽刚刚又说此话,虽听着轻佻,可阿丑不厌恶,又朝着林尚泽笑了笑。
林尚泽瞧着阿丑笑,轻声道:“刚才的话不可在别人面前说道,只怕会招来祸事。”
“大人说的,阿丑谨记。”阿丑淡淡笑着,双唇微微弯起,一时间让人觉得那面其实没那么丑,其实看惯了也挺好的,挺顺眼的。
“叛军一说…………其实如今谁人胜了谁就是护国的功臣,换而言之谁败了谁就成了叛军,这史书怎么写哪里轮到到你我议论?”林尚泽摇摇头,微微笑着。
这时丫鬟煎药端来了,林尚泽接过来自己坐了床边,喂着阿丑喝药。阿丑也没推拒,由着他伺候,要是换做以前,那是不能的,两人不会如此亲近。
阿丑来苑子里有很长时日了,来他屋里的除了照顾他的丫鬟外,就是为他治伤的大夫。还有那两人,邢风和林尚泽,除此外再没别人了。
他虽住那人的隔壁,不过那人没来过一回,隔壁一直也静,没什么异常。
后来他才从丫鬟哪里得知,王爷都没回屋歇息,不知是住了宫里还是到楚大人府里去了。
阿丑回王府这么多日,府中一直平静,也没什么人来闹他。一想起那些穆总管曾经买回来的人,随口问了问,那丫鬟说府中没什么少年美人。自从阿丑走后,后来楚大人来,那些人也不知哪里去了,府中没有那些人。
不过丫鬟提到了墨笙,因那些人中墨笙最得王爷宠爱,说是那时楚大人一来,不知墨笙怎的冲撞他了,硬是在王爷面前狠狠教训了墨笙,企图命人乱棍打死。
还是王爷制止了,命人将墨笙拖下去,说是留他一条命,至于墨笙后来有没有活命他们也不知。
阿丑听完丫鬟说的那些,夜里难入睡,其实墨笙和那些少年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就因他们生得好,才会被人买卖,家中若无权势,就得任人玩弄。家中若平穷,就是父母将他卖了,也不会有人说道,这世间就是如此!
如若不然,谁人愿做那低下的小倌,任人欺凌玩弄呢?
十二月已过了,寒冬更严酷,今夜外头飘着些风雪了吧?这床榻里也有些凉,就算盖着软绵厚实的被褥,也是不温暖的。
夜寂静着,恍然间好像隔壁有声响了,是人的话语声,像是两人交谈,轻声细语着。
阿丑听不太清楚,不过接下来的不用他听得太清楚,也知了他们在做什么。
那熟悉的呻吟刺穿了他的耳膜,令他心头绞痛难忍,令他暴怒狂癫。此时此刻,他知那人就躺了那床榻里,那人如此美丽,在床榻里定是更令人喜爱。
从前他见过那人情事过后下榻的模样,他至今都记得,那人太过美丽了。
此时至今他又躺了那床榻,是否证明了什么?他还是得了那人的宠,得了那人的情爱!
“他如此待我…………我怎还能…………怎还能盼了什么!”阿丑咽下涌上喉咙的淡淡腥甜,平顺了气息,阖眼安稳地睡着。
阿丑又入梦了,梦中有人来他床边,那人轻轻搂抱着他,低声细语。
阿丑睁不开眼,看不清楚是何人,身子又动画不了,只好随他抱着。
“受了苦学得乖了且好,若还是那般,你叫本王如何饶你…………”
梦里睁不开眼,见不着那人的面,阿丑只听着那些声音,倏然猛地惊醒过来。这一醒才发现自个儿好生躺着,床边哪里会有人?
是梦罢了!不过是个梦罢了!
阿丑再次阖眼,又睡了过去,其实他哪里知床帐外,有风送来,夜中只见那房门虚掩着,没关死。
天色灰蒙,雾气绕着屋檐,风也如霜冻,令人生畏。
屋里亮着灯火,床帐里有两条纠缠紧密的身影,如此场景谁人看了都晓得他们在干什么。
半刻钟后,床张里平静了,有一人下床来了,唤了外头的人进来伺候。
他一下床,床里也下来个纤挑男子,男子容色如月,肤色如雪。漆黑乌亮的发披散身上,那红唇轻轻勾着,透着些艳色。
“天还没亮。”
听着他话语,殷子湮转过身,清柔笑着,“本王还没满足你?”
他也不语,走到殷子湮身边,伸手搂住殷子湮的腰身,容色温和,眸中深情。
“只有我才是你身边之人……………”
殷子湮没回他话语,挑起他白皙的下巴,在那红肿的唇瓣上印上一吻,面上只轻轻笑着。
殷子湮踏出房门后,到了书房去,此时天已大亮了,书房该是有人等候的。
到了书房,果真见来人在外等候,那人正是林尚泽。
有些事必是要他去做,也只有他会去做。
阿丑受罚之事,也只有王府里的人晓知,如今要将阿丑的消息传出去,也只有这人会做了。
总有人舍不得阿丑受苦,总有人心疼阿丑,譬如前面这个人,也是心疼阿丑的,不然也不会日日都去看阿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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