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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 +番外 (公叔度)


  城北城西却渐渐睡去了,黑沉沉的一片,和那座高耸的塔楼一起沉浸在无声的回忆里。
  谢源计都沿河走到城北,春寒更是料峭,两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后悔没有多穿些衣服。前头有个小河埠,一艘孤舟幽幽地飘着,与城门前那个大风湾上的千舟百桨形成鲜明对照,台阶上还有余雪未消,污黑。
  谢源顺着台阶向上望去,一座破落的门堂,两展陈旧的纸灯笼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夕阳的余光印在上头,好像点燃了未明的光焰,像是怪兽吃人的眼。牌匾上写着蛛网密布的“市舶司”三个大字。
  市舶司,水道之衙,破败如斯。
  计都轻轻道了声快走:“自从秦家在若耶溪上腾出大风湾,就没人再来这里泊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货船。
  谢源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紫红色的波光中,一叶梭子样的轻舟桨声欸乃。一个老翁吊着两尾活冰鲈从小舟中钻出来,以不符年纪的矫捷上了岸。
  谢源和气道:“老人家,文庙怎么走?”
  老人家哈哈一笑,道了句外乡小子,来凉州城听文庙晚钟吧,便脚下不停地朝前走去。城北大多是拱门古瓦的平屋,瓦上青苔深深,早早闭了门户,有些还塌了半边庖厨。老瓮在深院小巷中穿行,似鱼入水,谢源计都跟得辛苦。走了没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
  坊间一口井,一棵松,红墙翠瓦,高门白梁,只是这鲜艳的颜色都上了年纪,斑斑驳驳。庙前两尊白石狮,走进里头,尽是一座桥,半环形的水流围着一座四方文庙。
  古时天子壁雍,取义天圆地方,太学在修筑方形的讲堂之外,还会围绕一条金水河。就是钱币的制式,非常朴素,但又有一股脱俗的清净。但是西凉这里不是帝都,所以这个文庙就只有半环水流。谢源听到悠扬的钟声越发激荡,忍不住笑了笑,城东的喧闹益发得远。
  他掏出荷包里的碎钱,想给那老翁,殊不知人一转身竟走到了庭院里。
  竟是这文庙里的人。他想,撩起下摆迈进了门槛。过桥之后的庭院里立着四个石质香炉,炉灰早就灭了,一只灵梁鸟叽叽喳喳停在炉鼎上,仄歪着圆滚滚的眼睛瞧着陌生人。
  “老人家怎么不说是执掌文庙的掾史祭酒呢?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谢源进了昏暗的大殿,恭恭敬敬地执了弟子礼,被老人家笑了回来。
  老人家面色红润,长髯雪白,眉眼极有神采,穿得却朴素到了寒酸,“还多什么礼,这里哪里还看得见诗书气么?来来来,一起进来吃鱼吧。西凉春汛时候的冰鲈,你们好口福啊。”说着,解下了身上的蓑衣倚着空空荡荡的墙,提鱼进了殿后。后院大概是他休憩的地方,谢源计都不好进去,只站着环顾四周。
  文庙中供的是圣人,几条金黄的绸缎挂在偶像前头,加之堂中昏暗,具体是哪个圣人谢源就吃不准了,也不知道大成至圣先师有没有在这个时空网开一面,传经布道。几个穷人家的子弟坐在潮湿的垫褥上,年岁大概十二三,拖着鼻涕歪歪扭扭,动不动吸上一吸,转着有些混沌的眼睛,还以为谢源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偷偷摸摸被打量着。谢源看了看他们的作业,发现并非什么圣贤之学,倒是在学算术。也是,西凉城商会遮天,何等繁华,读诗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学个本事,上街随便进当铺票号做个学徒,也好过饿死。
  大堂前后八进,算是宽敞的了,谢源走上几步,凑到一旁的书架上翻书。
  他翻得很是急躁,不符他一贯的冷静,不一会儿就把堂左的书翻了一整通。
  “你来这里……”计都恍然大悟。
  “盐铁,漕运,财务,邮驿……要维持一个郡治,各功曹的市政文书必不可少,按照惯例,写完之后都是收录在文庙之中。秦家在西凉如此之势大,不可能什么记录都没有,再者说,西凉有什么事不是他们在背后支持的,运气好,还可以得到他们近几个月的资货流通。”谢源把一本发黄的礼记在手掌心里一拍,咬了咬牙,却听到一声童稚的呵斥,“不许毁书!”
  谢源赶紧对竖着俩发丫的娃娃比了个抱歉,又朝堂东的书架走去。这一次计都帮他一起翻,经传诗赋,史书方术,金石草木,应有尽有,虽然都被虫蛀了发黄了,但是若在平时谢源一定很愿意翻上一番。
  “这种东西应该不是人人可看的。“计都安慰他。
  谢源转念一想,也是,这里不是封丘。他即使找到了市政文书,也不可能让陆铭他们把书在半夜里偷走重抄,这个风险太大,得从长计议。
  可是如何从长?
  提前进入公务员体系,做一个末等文书,成天潜伏在这里抄写?不,他的时间没那么多,他这次得走快棋。
  谢源把眼珠子转到眼角,盯着计都的发旋。
  不,也不行,计都不能放在这种地方,他的用场比这个要大得多。
  谢源想了想,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正巧老人家撩开帘子,笑眯眯道:“你们两个年轻人,打算吃白食?快帮老汉我来劈个柴火!”说着慈蔼地招了招手。
  谢源自是求之不得,现在只有开后门可以一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不论怎样,跟老头子套个近乎总归没有害处。走进后院才发觉,后院居然没有墙围,一片矮房,一围半圆空地,旁边就是几尺深的流水淙淙,大约丈宽,不远处才是文庙斑斑驳驳的红石墙。
  谢源眼尖,一眼就见到了矮房后头的石舫,而不是石桥:“老先生,你家后院怎么没有通去外头的石桥?”
  老先生喂着几只脚上系带的大母鸡:“石舫上头也能走啊。”
  “石头也能做船么。”计都冷冷清清地问。他把柴刀劈进一小块木头中就不动了,任谢源比多少个眼色,也淡定地表示偷懒心意已决,无需再问。谢源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还懒的人,万般不甘心地老实劈柴,心里终于明白了陆铭每次去洗碗时候心中的悲愤。
  老人家啧啧一声,板桥小舫也是西凉的美景啊:“从前呐,我有个茶友,就在这儿石舫里卖演艺书,小人书,生意可不错。要知道,那些个说书先生能来石舫说一次书,那可是沾了文曲星的仙气,在同行眼里,就是这个!”他伸出大拇指比了比,随即摇了摇头,“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文庙太小,根本腾不下多少东西,以前呐,历年的文书十年一捆,都是送去龙家的诺城了。现在诺城里没有了人,我给秦家写了几封信,他们都不理,倒是李公子头脑好啊,把石舫清了出来,让我有地方摆那些个文书。”
  谢源计都对视一眼,原来都藏在石舫里。
  至于这个李公子……
  谢源对他可不算陌生。这个家伙全名李牧之,他在听风楼的卷宗底下浏览了无数次。他就是前任刺史的公子哥,是个一半时间花在诗文,一半时间花在美酒美人身上的纨绔子弟,不过据说人是及其儒雅有礼的。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谢源把柴火捧到灶间,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老人家是土生土长的西凉人么?”
  老先生嗨了一声:“我老家在豫州。年轻的时候,举了贤良,上了太学,然后被分到了西凉做祭酒。”
  谢源瞎编自己也是太学生,和自己的文友一到西凉,就跑来文庙听钟,立马得到了老先生更加亲厚的待遇。两人一顿饭的工夫,煮酒论文,很是投机。计都的底子也好极,时不时助助兴,哄得老爷子更是开心。老爷子的子息很有出息,在帝都当官,只是相隔万里,内人又去世多年,在挥金如土、不尚文风的西凉自然过得比较抑郁。若不是记得点年轻时候学的算学,还遭几个穷人家的苦孩子惦记,恐怕早就闷死咯。
  谢源忙道:“在下与先生如此投缘,西凉又是好一个繁华去处,不如在下便借住在这文庙之中,陪伴先生如何?”
  老头子哈哈大笑,道你若是有心,常来便是,别看这里有那么几间屋,可都不能住人啊。谢源就道这样最好:“在下已然在太学学满两年,若是想再修,便要专精。在下日后想专攻辞曹,不知先生可否借阅西凉城中讼事断案的文书?”
  老头子抿了口小酒:“想做辞曹掾史……嗯,你年纪也不算太大,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谢源伏地长拜:“天下不公,既无獬豸在世,愿尽绵薄之力。”
  獬豸是传说中主讼事的神兽,常画在监狱的门廊上。它长角触谁,谁便是犯人。他这话说得诚恳铿锵,大有要以己身正天下之意,老人家见惯世事,自晓得这种想望很是不易,赶忙把他扶了起来:“有志气有赤心,很好,跪我做什么?不瞒你说,那石舫是锁着的,钥匙,在李公子的手里。他是个好相与的人,你去他那试试运气。”言毕又笃定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想必是肯的。
  老人家说完,便转身进屋,不一会儿不知寻了何物出来,交予他手里:“李公子这几日在城东王孙宅开花朝宴,老朽承蒙抬爱,收了一份请柬,就送予你吧。年轻人该去繁华去处多走动走动,多结交些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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