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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 +番外 (公叔度)


  可谓铁琵铜琶石箜篌,绝对纯爷们儿。
  谢源跟着他,总觉得哪天自己该兴奋得爆了胸腔,或者把那琵琶给拗折了,将一把好嗓子吼得天天出不了声。第二天一上内廷就只能打手势,也免了不少争辩。不过在西凉的酒肆里倒闯出了些名声,那名声相当于现在的酒吧驻唱。过路的商旅、扎营的龙骑军或者新招的新兵蛋子,老觉得他俩是行走江湖的艺人,一个生角,一个色角,一晚上下来总之酒钱是有人付了。
  这种愉快的另一部分来源大概是因为,他们一个是老鳏夫,一个是……小鳏夫。
  “我只是比较寂寞,想要抱个人睡,男人又不太好。”早上起来的时候,谢源满眼通红,浑身留香,“我没干什么。”
  楼琛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
  “我记得你以前还挺情圣的?”谢源在满屋旖旎红粉中倒了杯茶,拖着丝织的睡鞋躺倒在贵妃塌上。被提问的楼琛忧郁地推开窗,窗外是清冷的浓雾,像是坠落在地的云。
  “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手上悠闲地打着裤带结。
  “真是堕落啊……”谢源捂脸,不去看他身上的红痕。
  “我倒是管得住我自己,”他指指自己的心,“但没指望管住小老弟。禁欲没好处,也没用处,我试过很长一段时间苦行僧的生活。”
  谢源啧了一声:“然后呢?”
  “更长时间饥渴的爆发……就像你是个泥水匠、漆匠,你冬天做不了生意,其他三个季节就会到处奔忙。冬天越久,其他季节越忙。”楼琛用一种平静的、类似于主持动物世界的口气诉说了男人的生理悖论之后,略微忧郁的说,“不过爱上个把女人就是别的一码子事了。”
  谢源以“男人”两字作结。
  楼琛回以一个“你不是”的眼神,摇摇晃晃地走到楼下,骑了他的那匹歪脖子马,随手买几个刚出锅的、裹在雾色里的烧饼,像个骑驴说唱的说书人似的朝城北的西府军大营驰去。谢源计算过,基本上以他这个速度,走到西府军那儿就合着该用午膳。若他再以这个速度慢悠悠地晃回来和自己用个晚膳,那他大概吃完午膳就得从城北出发。
  谢源为此十分担忧。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个侯国里尽是些懒人。他即使是个懒人,那还是在做分内的事儿啊:投机倒把,欺上瞒下。可是周围的人不是一个个蠢得正直,就是一个个懒得连投机倒把欺上瞒下都不愿意干,一点都不热血。
  “所以说……上回你说的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在酒肆里傻乐那次。”有一天,楼琛突然问道。
  谢源挑了挑眉,“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楼琛似笑非笑:“不过是有几个水贼顺着销金河南下,问我打听了市舶司……”
  谢源呵呵呵笑起来,楼琛也呵呵呵地笑,两人有些心知肚明狼狈为奸的默契。
  “其实是这样的。销金河到青衣江这一段的通行权,现在重新划归到市舶司的手里。”
  “哦。”楼琛点点头。
  “市舶司在我手里……”
  “可是你怎么可以绕过国相拿到市舶司的?”
  “第一,掌管而已,西凉刚打下来那会儿君侯亲自任命的;第二,商会的所有章程,在你见我的那天被废除了。就是说,商会共管的白峰码头会被撤销,航道重新划入市舶司的管辖底下。所有的水路通行权,包括税收,完完全全。”
  “国相怎么会答应呢?”楼琛显得很怅惘,“那是他家花了八十年才挣来的家底……”
  谢源呵呵笑着拢袖,眉目清秀一脸周正:“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完完全全写在那份文牍上的……虽然厚了一些。”
  “一些?”
  “好吧。总共大概有七百多页?”
  “高明。”楼琛举杯与他一撞,“怪不得你总有钱请客。”
  谢源谦虚地说主要是打三折的缘故。
  “可是现在也没多少商船了,你可赚不了多少……”楼琛轻轻一笑,“再说这笔钱,我们的君侯难道会任你花销?毕竟是公款。”
  
  一八三、友谊的再发展就是捉奸
  
  谢源谦虚道在下兼任货值府少卿。“而且我可没有为现在的水路通行设立任何条条框框,换句话说,市舶司是不会有收入的。所以,我相信商人会回来。”
  楼琛表示洗耳恭听。
  谢源玩味地捏着酒杯:“怎么说呢。我假设,我假设有这么一个国家,它根本不存在……嗯,就是它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存在的,但它相当于不存在,明白么?一个,一个技术性的国家。它有名义上缴税的地点,颁布税收和货币的政策,但是完全没有一个官僚体制可以用来执行它……明白么,嗯?”
  楼琛摇头。
  “避税天堂,亲爱的。”谢源激动地说,“避税天堂!他们需要的只是向我行贿!”
  “天。”楼琛简短地评论。“你把龙夜吟招安,你让龙夜吟封爵,然后你把他架空。”
  “Approbation,elevationand,castration.”
  楼琛静默了一会儿,“你大概能请我半辈子的客?”
  “还有下半辈子。”
  “加上烟柳十八楼和西府军的军饷?”
  “加上烟柳十八楼和西府军的军饷。”
  两人相视一笑,笑得有些无法无天。
  “不过我想你不会一直这么下去?”楼琛一饮而尽,谢源轻轻啜了一口,倒像是楼琛在喝茶,而谢源在喝酒似的。
  谢源又啜了一口。“大概要等到我寻到别的漏洞……所有人都讨厌青黄不接。”
  楼琛在水晶簟上换了个姿势:“据我看来……你不像是个贪财的人。不过我倒听说太监有此等爱好?小谢,你绝望到这个份上吧。”
  谢源思索了一会儿:“不,我没有。”
  楼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那完全是因为野心?我是不是该准备好,也许有一天得叫你一声君侯?”
  “不不不,我不会那样坏了规矩。如果把自己的主子掀了下去,以后谁还请我做帝师、军师之类的……做一行不能坏了这一行的规矩。”
  “我不太明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源这一次沉默了很久。他蘸了茶水在桌子上画圈圈。
  “有时候不想那么多大概活得更好?要知道很多人活着从来不动脑筋,只是偶尔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不该是那样。他们也过得挺好的。”
  “我只是对你很好奇。”灯火通明的廉价酒肆里,楼琛的五官被堂火印得迷离的红。他眯起了修狭如风刃的眼睛,那里头有属于中年人的慵懒,与青年的敏锐。它们同时很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以及一种似乎要敲碎骨头缝的探究。
  谢源想,他的鼻梁骨可真英挺。
  “我对你不构成威胁。我不需要军队,所以我和你之间没有冲突。”
  “我只是好奇。”楼琛举起酒杯,动作缓慢,却表达出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庄重。“我问你这话,只是作为一个朋友,如果你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关系。”
  谢源又思考了一会儿:“大概,大概为了……为了天下苍生?”
  “哦。”楼琛那凌厉的压迫感瞬间破功。“真是标准的回答。”
  “不,不不不,我的意思的确是这个。”谢源又蘸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勾勾画画,“天下有三种人。第一种生活在田间地头,城中里坊,也有可能是各种散乱的小镇、乡村。他们是农户,是佃农,是地主,是商人,或者在城里做些小营生。总之他们就是你我平常所能见到的所有人。他们为了生计营营碌碌,他们叫天下苍生。”
  这番话引来酒肆里几个侠客并不友好的眼神。谢源坐在小包厢里头,因为没有青布帘幌的保护,而直接暴露在那种眼神下,微微停顿了一下。楼琛很贴心地把手按在了剑上。那柄剑一看就是很牛逼的那种,闪闪发亮,光芒万丈,跟这个懒散的中年人、以及漂亮过头直蹦着兔儿爷去的谢源完全不搭。但是侠客还是立马转开了头,按照他们的说法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谁他妈知道。
  这就是江湖。
  “还有一种,就是龙夜吟那种的,生来就高人一等,酒肉穿肠过,万事不经心。这样还好一些。如果酒肉穿肠过还很有旺盛的权力欲,那就比较糟糕……比较糟糕的占大多数。”
  楼琛抬眼,谢源挥手:“不要看我!……我想你该明白,那种人叫贵族,他们因为血统的缘故,日日夜夜进行着波诡云谲的权力斗争,又黑暗又复杂简直要冲破智慧的极限,以至于他们中少数的杰出者从来没指望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继承人,差强人意的也难得。贵族的首领是天子。”
  “他不会喜欢这种说法。周天子习惯把自己跟所有人区分开来。”不得不说楼琛很有这样的耐性,居然日日与他进行这样的讨论。
  “但是……但是总要有人为了天下,你懂的。靠苍生显然是靠不住,苍生如果靠得住那还要家国天下做什么?贵族也靠不住,他们的念头太多,私心太重,而且时刻准备着把念头混杂着私心变成事实。如果尽数靠贵族,那只要出个不靠谱的贵族头领,全天下都会跟着它倒霉。就像如果西凉全指着龙夜吟,那依着他飞鹰走狗的性子,我们绝对过不了一个丰足的好年。这么大的一艘船,你明白么?不能单单只靠那个掌舵的!我们甚至不应该让一个人来掌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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