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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 +番外 (公叔度)


  苍白的长指在桌上敲击了两轮,魔头微微一笑,“没有?太谦虚了,要不两个人一起干?这段时间宫里头委实不太平。你们先干着,到时候看谁比较上手就……哈哈,当然这个都可以以后再商量,轮流坐庄嘛。”
  两人自然是千恩万谢地拜退。
  “千绝宫说到底是个杀戮地,的确不宜带着家小。除了婢子,把妇孺都安顿下山,这件事可以慢慢做起来了。”
  两个人吓得屁滚尿流。
  盗曳从背后撮着葡萄跳出来,“你倒是现学现卖,他们还当我们在宫里头插了多少眼线呢!不过……你这是为什么?大家住在一起,不是更容易控制么?”
  谢源微微阖目:“控制?控制什么?我对他们还没什么兴趣,没打算带出去。”
  “带出去?”盗曳抓抓头,“带去哪儿?”
  谢源沉静不语。
  盗曳往嘴里丢葡萄的活儿停了下来,蹲下身仰视着他,“喂,你别这样……心里憋屈跟咱们说说话!我,小荷,还有丫头,四叔。日子又不是不过了。”说着把一颗葡萄塞他嘴里,胡搅蛮缠的,像只猢狲。
  谢源淡淡地笑了笑,咀嚼了几下:“最早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想不到最后还是你。”
  盗曳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总算看出来啦?!真是够笨!”说着,跳起来回房搬了几坛烈酒,大大咧咧拍开封泥,“你喝不喝我不管,我先干了。”
  谢源笑了起来,和他一撞,小饮一口,烧的眼角眼梢都红:“你这人……你这人……唉,我还没过七七呢。”心里却被暖暖的情绪撩了。盗曳想让他喝醉了好受些。
  “什么七七,哪能让死人牵着鼻子走。”
  “总觉得我欠他们良多。”谢源被“死人”二字勾起了伤心,也没有空去计较盗曳毫无教养的蔑称,捧着酒坛子竟有些呆了。“这些天睡在床上,总觉得叔夜也躺在身边,还在呼吸。迷迷糊糊的时候也会梦到……父亲。”
  盗曳咂舌:“这么可怕!这么可怕!你不早跟我说!我来陪你睡!”
  谢源伸手推了他的脑袋,笑骂起来:“比喻听不懂?比喻!”
  两个男人喝多了,话也多,盗曳劝他,悲恸也就悲恸一阵,哪能就一直悲恸下去呢,变得跟个变态似的,这不划算啊。“再说了,你这个模样,眼看就要做大魔头了,那、那陆兄弟的事儿咋办啊?他要知道了,可得气疯了。”盗曳小心观摩着他的脸色,轻轻嘟囔,“你让小鹿咋办呀。”
  “还没有他的消息?”
  盗曳摇摇头。
  谢源冷哼了一声,“他走的时候想过我怎么办么?”话虽这么说着,眉毛却垂落了下来,那层淡淡的、却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冰封,像是一瞬间被火融化。他举着酒坛子饮了一口,拿袖子擦了擦唇畔,意识到这是陆铭常有的不卫生动作,脑海里那张脸就自动弹跳了出来。眼睛大大的,又干净又羞涩,但偏偏很爱面子,弄得别扭又不坦率了。
  实在很英俊很可爱的男孩子。
  “他是我弟弟。”谢源淡淡道,“我和他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娘以为我爹死了,改嫁陆家,我爹一气之下就……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盗曳是不知道金克颐和陆铭之间的事儿的,乍一听就从凳子上跌了下来:“那你们……你们岂不是……”
  “是啊,”谢源呵了口酒气,脸颊红红的,“不过连男人这一步都迈了出去,是不是亲生弟弟,好像也变得无所谓了,反正这亲缘……要真说血浓于水,其实各自长到二十多年,想都没有想过对方的存在吧?也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人……我心里是拿他当情人看的,弟弟不弟弟,我可不是一直在照顾他?但要我因为这层关系放弃掉,我……我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他大概很恨我吧。”
  谢源低下头,很失神地望着石头缝外的天,“你说,他怎么就走了。”
  盗曳喝大发了,两手一松躺他腿上,来个醉卧美人膝,不一会儿就高高低低地打起呼噜来。
  “他是恨我身上留着仇人的血么?”谢源翻手,望着手腕上青青的血管,摇摇头,“这别扭的孩子……如果是这样,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这本来是句很平实的话,但是谢源没有办法把他说完,他心中块垒太多,顶得他的天都要塌了。他不敢开口,如果开口,他怕他会落泪。“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想。一个人身边的位置能有几个,旧人走,新人来,他会忘记,陆铭大概会更容易忘记,忘记那些没来由的风花雪月,偷来的温柔缱绻。他们都会输给时间,是他们太狂妄了,恍然情多。他是很羡慕姬大教主和谢左使的。他想他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轻轻地把盗曳放在椅上,挑了个稍大点儿的窗,感受着透着昆仑绝顶终年游曳着的、冰冷的风。
  一轮旧月。
  “你千方百计求我一诺,”白衣公子偏头,“原来到头来却是不要的。”
  从此以后我一个人牵挂,却不会再有回答。
  盗曳醒来的时候谢源与他说:“你成亲吧。给宫里头冲冲喜。”
  盗曳“哦”了一声,浑身上下都战栗起来,像是一只酝酿着打鸣的公鸡,无比警觉地对着东天叫喊道,“娶谁?”
  “你想哪个?”谢源笑。
  他这一笑就是寻常的模样了,不单云淡风轻,一派心如流水,还很是妩媚。盗曳心想,莫不是好事终于轮到本大爷我了,脚下画着圈圈,不经扭捏道,“这……这你说了算呗……寡妇二婚什么的……本大爷也认了。”
  “嗯。”谢源点点头,“那好,我就择个良辰吉日叫人准备下去。长老会里的事应该不会再出差了,我让最大的两家并任大长老,现在两家应该只顾着互掐,没有这个空来对付我。”
  更重要的是,千绝宫满打满算就这么点儿人,经历过一次不太血腥的政变,差不多也够了。那天还收了好几条尸呢,谢源心里是不大舒服的。他怎么都觉得自己是大材小用了。他比较愿意去教化教化顺民,对这种生在西域长在西域,没什么见识成天就知道打的,实在提不起兴趣,这几天正准备给正在训练的“刀”添一门文化课。盗曳和云中流觉得这是脱裤子放屁:“人都煮了……还教化呢?”嘤嘤推荐直接严刑峻法嘛,她很想愿意研究研究拔下来的人皮。
  谢源呵斥他们屁都不懂:“法家那一套拿出来人心就坏了,现在还不够坏么?!我这可是日后起家的基本盘,崩盘了带不出去了。”
  云中流不解:“你老讲带出去带出去,你这是带去哪儿啊?”
  谢源又是但笑不语。云中流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问不出来了,把其他人喝退,神色凝重地告诉他:“我有一个坏消息。”
  谢源一愣:“那好消息么?”
  云中流“啊”了一声,“好消息?我不知道,谁告诉你的?我只有坏消息。”
  谢源有些蠢蠢欲动,他觉得有可能是陆铭在哪里调皮捣蛋。他杀伤力比较高,一调皮捣蛋,传到他这儿就该变成了XX分坛惨遭烧杀抢掠……
  “你的确可以名正言顺地上位了。”云中流按住他的肩膀。“其实……其实叔夜有个儿子。”
  谢源讶然。
  云中流慌忙解释:“他并不知道这回事。他就算知道,也不敢告诉你……他不会。他不会让个女人爬到你头上。”
  谢源微微一笑,“那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孩子多大岁数,在哪儿?”
  “不,”云中流局促起来,四下望望,仿佛周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那个孩子……保准是个坏消息。那是棵蔫秧子。”
 
  一七三、寡妇儿子
  
  云中流本来什么结果都猜到了,谢源会暴跳如雷,谢源会以泪洗面,谢源会跑出去刨开姬叔夜的坟伏在他身上大哭:你这个死鬼居然在外面生了个小畜生……就是没想到居然是欢喜的模样。这不符合常理。他郁闷地想,莫非真是看了大道理、学会后妃之德了?像那什么歌里唱的,两只野鸟儿隔着沙洲啾啾地叫,好身材的阿妹,阿哥等得心里好心焦……于是阿哥他老婆就帮他把阿妹娶来什么的……
  可见云中流还是有点文化的,至少把流行音乐歌词集《诗经》翻过一遍,虽然被理学家给荼毒了。
  谢源还细细地询问了这件事的经过,云中流咳嗽了两声,害臊道,“就是那个那个……然后随便生了个呗。”他心里还当谢源是小孩子,小孩子,就不该对生育过程的细节了解太过——他心里的成熟期大概是人类五十岁以后。他也不想一想,谢源做过的爱比他见过的女人都多。
  原来,当初姬叔夜饱受“铭心”之苦,谢源又整天甩着他懒得理,可怜的教主大人一发作起来,满地找不着人,实在忍不了就胡乱招个幸。然后凄惨地被谢源撞到,形象一天比一天黑暗。姬叔夜有时候觉得,自己如果哪一天掉到臭水沟里,在谢源眼里大概还会稍微干净些。
  在姬大教主的形象不断腐化的漫长岁月里,他也考虑过生育的问题,觉得自己似乎是应该准备一下,毕竟他的身体不算太好。但是听说,南疆有种蛊可以让男子生育……姬大教主又瞬间觉得自己时间还挺多的。虽然现在和谢源的关系不太好,但也不能为了一时的安生就埋下家族的祸根。他姬叔夜的嫡长子,是吧,怎么都该让谢源生是吧,反正那蛊也不是太贵,以他的面子要取到还不是易如反掌。若是先生个备胎,以后谢源被个女人排挤怎么办?他就这么一个千绝宫,可经不得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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