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点,刚才就控制不住,再铸大错。
他真的不该再羁留在幕遮身边了……申无梦微阖眼,转瞬又睁开,闪过一抹冷厉,左掌直插入水下。
一条小蛇被他捏住了三寸,提出水面抛上岸,蛇身扭曲了一下便不再动弹。星光下,蛇鳞五颜六色,显然毒性甚烈。
申无梦略一皱眉,也没再多想,返回岸上,缓步行远。
水面渐归平静,水中央一簇残败的荷叶倏忽动了动,钻出张狰狞血红的面孔。
「申无梦,算你走得快!」他咬牙切齿地冷笑着,眯起独眼,将目光投向远处隐没在黑夜里的藏剑阁。
漫天星光渐渐暗淡隐去,天空一片青灰色,长夜将尽。
坐落在小筑僻静处的几间屋舍突然冒出了火焰,秋季干燥,火势顷刻便转大,向周围的房屋蔓延开去。
「厨房走水了,快!快!」巡夜的护院急忙唤醒仆役,众人敲起铜锣,赶往厨房救火。
苏未名自申无梦离开后,满怀心事,始终辗转难眠。隐隐地听到阁外人声嘈杂,他翻了个身,突见被火光映得发红的窗纸上依稀映出个男子身影。
「申教主?」
他叫了一声,就发觉那人身形不像申无梦,一凛,刚坐起身,木窗已被震得粉碎。一人飞扑进屋,扬掌直劈苏未名。
一张布满肉瘤滴淌鲜血的丑陋面容被火光一照,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妖人竟然没死!还追到断剑小筑来了!苏未名震惊万分,竟忘了闪避。
「小心!」
紫影蓦地打横跃出,挥袖挡在了苏未名床前。
两股掌风在半空交汇,「砰」的一声闷响,卧房侧边的墙壁顿时倒了半边,掉落无数砖瓦。
任三法亦被掌风反震,脚下跌跌撞撞退出好几步才站稳,望着申无梦怪笑道:「怎么?看到我还活着,高兴吗?哈哈哈!」
申无梦根本不理他,只顾着朝苏未名打量。他之前心乱如麻,在小筑内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又回到了藏剑阁附近,正看到一人从火光冲天处飞身跃近,蹿上了楼,他忙跟着跃上,适时化解了任三法那一掌。
见苏未名安然无恙,申无梦仍有些不放心,道:「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苏未名跃下床,猛一扬手,金剑寒芒闪过,已将顺着房梁偷偷爬近他头顶的一条毒蛇斩成数段。
两人一问一答,竟视任三法如无物。任三法直气得面孔扭曲,忽又浮起得意之色,桀桀笑了起来:「现在没事,再过几天你就等着人给你收尸吧。」
申无梦眼瞳微缩,「你说什么?」
「申教主,你别听他胡说!」苏未名急着出声打断。
任三法却已听出端倪,大笑道:「申无梦,原来你的相好还没告诉你吗?那时你被我打晕了,你的相好为了救你,代你吃了一颗七伤丸。算起来,毒性应该已经开始发作了,慢慢地,他就会又聋又瞎,浑身腐烂,最后变得和白无常那老东西一样的下场。」
申无梦越听越心惊,忆起白无常那堆支离破碎的尸骸,他一直以为是被任三法酷刑折磨致死,原来竟是死于剧毒!
而未名,居然代他服下毒丸?!
「解药呢!」他蓦然伸出右手,一股无形劲气直袭丈许外的人。
任三法笑声骤断,整个人似被只看不见的巨大手掌攫住,双足离地举到了半空中,动弹不得。他口中鲜血直涌,却兀自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嘶哑的低笑,恶毒地道:「七伤丸是白无常那老东西炼制的,老东西已经死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七伤丸的解药。申
无梦,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相好一寸寸地溃烂,化为脓血,哈哈──」
一声压抑的怒吼撕破了黎明曙色。申无梦面无血色,甩开任三法,举步就往外走。
苏未名一怔后,忙追了出去。「申教主?你去哪里?」
申无梦在长廊间缓慢转身,凝望着站立在蒙蒙青色晨光里的人,最终低声说了声抱歉,旋身再度迈开脚步。「我去独活山庄找未名……幕遮,对不住……」
「不要去!」苏未名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要是让申无梦见到了幕遮,他的计划也将前功尽弃,付诸东流。
他跨上一步,正想劝说申无梦留下,背后猛遭任三法两掌重击。所幸任三法已负伤,只能使出三成掌力,饶是如此,苏未名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瞬间移了位,胸口血气翻涌,他闷哼着跪倒在地,反手挥剑。
金芒闪处,任三法长声惨叫,左臂自手肘以下已被剑气斩断,他也着实凶悍,捞起断手纵身跃下藏剑阁。
这时厨房的大火已快扑灭,护院听到藏剑阁有打斗声,陆续赶来援战,骤见任三法奇丑狰狞的形容,众人都吃了一惊,出手稍慢。任三法尖啸着,将断手抛向众人。
旭日下,从断手伤口处洒落的血,竟带着诡谲的紫色。
有几人闪避不及,被血水淋到,顿时又痛又痒,忙不迭掷下兵器,大叫着搔挠起来。余人无不纷纷后退。
任三法乘隙穿出重围,夺路而逃。
第十七章
听到苏未名那声闷哼时,申无梦已迅速回过头,掠到正以剑支地,慢慢坐起身的苏未名身边。
苏未名的唇角,血丝殷殷。
如果不是他急于离去,害幕遮分了心,幕遮也不至于被任三法偷袭得手。申无梦一念及此,歉然伸出手,替苏未名抹着嘴边的血迹,低声道:「幕遮,我这就去找崔大夫来。」
无意中,他的目光落在金剑上,陡然凝滞──一侧剑身上,有个极小的豁口。他记得十分清楚,那是被他掌力所震……
他双手忍不住微微起了颤栗,倏地扣住苏未名的右脚,不理会苏未名的挣扎,飞快脱下了鞋袜。
脚踝处,果然还残留着五个淡白色的疤痕。
申无梦心头豁然开朗,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离,却仍紧抓着苏未名的脚不放,盯住满脸苦笑的人,涩然道:「为什么要假冒慕遮来骗我?你想让我亲眼看着‘幕遮’死去,好从此对他断念?」
精心设下的骗局猛被拆穿,再听到男人满含痛楚意味的质问,苏未名方寸大乱,张嘴,一口鲜血溅上衣襟,人也被黑暗夺走了意识。
「未名!」申无梦紧抱住苏未名,想到任三法刚才那番话,他的心,亦沈入了谷底。
苏未名这次伤得不轻,苏醒时,已是翌日黄昏。
睁开眼,纤尘飞舞,满屋子的书即刻映入视线。他定了定神,看清自己躺在书房的软榻上。床头的青玉兽炉里点着檀香,袅袅烟绕,他却已闻不到半点香味。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后背掌伤处隐约牵痛,内息颇为顺畅,显然昏迷时已有人为他输气调理过。
申无梦就静静地坐在书案边,微垂着头,似在冥思。黑发遮住了他的侧脸,散落蒲团,宛如化不开的墨。
听到动静,他转身面对苏未名。他手中,握着那只尚未捏完的泥鸳鸯。
「……未名,我二十年前在池塘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孩子,其实是你,对不对?」申无梦问得很慢,语气却十分肯定。
就凭这只和当年相似的泥鸳鸯,他可断定,苏未名才是当年闯进他心底的那个小家伙。所以当日泛舟连城江上,苏未名听到他回忆往事时,反应才会那么怪异……
他起身,缓缓走到榻边坐下,轻抚着苏未名的脸,道:「你在连城江上就已经知道真相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还要替我吃下毒丸?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厌恶还来不及……」
苏未名苦笑着打断申无梦的自责。「就算我不肯代你吃,任三法也会逼我服下七伤丸,你没必要觉得亏欠我什么。不过,你说话声怎么这么轻,这里又没有别人──」
他倏忽停止询问,只因看到申无梦一愣后,脸上露出说不出的悲伤。苏未名瞬间明白过来,那不是因为申无梦的声音低,而是他的耳力变得太差。
他怔忡许久,问道:「崔大夫应当已替我诊治过,我大概还能活多久?」
申无梦缄默不语,嘴角却在轻微抽搐,隔了好一阵才恢复平静,道:「我不会看着你死的。未名,我现在就带你去祭神峰找药泉。」
「没用。」苏未名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撕破申无梦的幻想。「其实你比我更清楚,凭我现在毒发的趋势,恐怕还没走到祭神峰,就先去地府见阎王了。呵,况且药泉也未必解得了此毒。」
他凝望申无梦绝望的眼神,微笑:「我这些年都在外流荡,不想最后还要客死他乡。」
申无梦再也想不出言语相劝,唯有紧握住苏未名的手,似乎怕松了手,就将永远失去眼前人。
腕骨被捏到生疼,苏未名微皱了眉头,却不忍心挣脱。他对着窗纸上一点点西斜的暗红日影出了会神,起身穿衣着履,拿起了案上的瑶琴。「我想出去透透气。」
葛山风和束山雷师兄弟两人就等候在藏剑阁楼下。两人自从崔大夫口中得知门主身中剧毒,都是心急如焚,想找门主细问详情,却被申无梦拦住,不让他们入内打扰苏未名休息。此刻看见苏未名缓步踏出大门,两人急道:「门主,你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可要派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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