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子只觉内力愈泄愈快,勉强凝气,还暂时能止得住,但呼吸终究难免,一呼一吸之际,内力便大量外泄,这时早忘了足趾上的疼痛,只求右手能从方孔中脱出,纵然少了一只手一只脚也所甘愿,一想到此处,伸手便去腰间拔剑。
他身子这么一动,右腕上“内关”、“外关”两处穴道便如开了两个大缺口,立时全身内力急泻而出,有如河水决堤,再难堵截。
黑白子知道只须再捱得一刻,全身内力便尽数为对方吸去,当下奋力抽出腰间长剑,咬紧牙齿,举将起来,便欲将自己手臂砍断。但这么一使力,内力奔腾而出,耳朵中嗡的一声,便晕了过去。
沈毅哈哈一笑,便松了手。
他这一松手,黑白子身子倒下,右手便从方孔中缩回。
他略一沉吟,已有了主意,匆匆除下黑白子和自己身上的衣衫,对调了穿好,连黑白子那头罩也套在头上,心想:“出去时就算遇上了旁人,他们也只道我便是黑白子。”
将黑白子的长剑插在自己腰间,又将黑白子的手足都铐在铐镣的铁圈之中,用力捏紧,将铁圈深陷入肉。
沈毅这时只盼尽快离开黑狱,当下提了黑白子留下的油灯,从地道中出去。
地道中门户都是虚掩,料想黑白子要待出去时再行上锁,这一来,沈毅便毫不费力地脱离了牢笼。
他走到了地道尽头,拾级而上,头顶是块铁板,侧耳倾听,上面并无声息。自从经过这次失陷,他一切小心谨慎得多了,并不立即冲上,站在铁板之下等了好一会,仍没听得任何声息。
确知黄钟公当真不在卧室,这才轻轻托起铁板,纵身而上。
他从床上的孔中跃出,放好铁板,拉上席子,蹑手蹑足地走出来,忽听得身后一人阴恻恻地道:“二弟,你下去干什么?”
沈毅一惊回头,只见黄钟公、秃笔翁、丹青生三人各挺兵刃,围在身周。他不知秘门上装有机关消息,这么贸然闯出,机关上铃声大作,将黄钟公等三人引了来,只是他戴着头罩,穿的又是黑白子的长袍,无人认他得出。
沈毅一惊之下,说道:“我……我……”
黄钟公冷冷地道:“我什么?我看你神情不正,早料到你是要去求任我行教你练那吸星妖法,哼哼,当年你发过什么誓来?”
沈毅心中混乱,不知是暴露自己真相好呢,还是冒充黑白子到底,一时拿不定主意,拔出腰间长剑,向秃笔翁刺去。
秃笔翁怒道:“好二哥,当真动剑吗?”举笔一封。沈毅这一剑只是虚招,乘他举笔挡架,便即发足奔出。黄钟公等三人直追出来。
沈毅提气疾奔,脚步奇速,片刻间便奔到了大厅。黄钟公大叫:“二弟,二弟,你到哪里去?”
沈毅不答,仍拔足飞奔。突见迎面:“二庄主,请留步!”
沈毅奔得正急,收足不住,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他身上。这一冲之势好急,那人直飞出去,摔在数丈之外。
沈毅足不停步地向小路上奔去。黄钟公等一到庄子门口,便不再追来。丹青生大叫:“二哥,二哥,快回来,咱们兄弟有什么事不好商量……”
沈毅只拣荒僻的小路飞奔,到了一处无人的山野,显是离杭州城已远。他如此迅捷飞奔,停下来时竟既不疲累,也不气喘,似乎功力尚胜过了受伤之前。
其时黑夜四野无人,他除下头上罩子,听到淙淙水声,口中正渴,当下循声过去,来到一条山溪之畔,正要俯身去捧水喝,月光掩映下,水中映出一个人来,头发篷松,满脸污秽,神情甚是丑怪。
沈毅吃了一惊,随即哑然一笑,囚居数日,从不梳洗,自然是如此龌龊了,霎时间只觉全身奇痒,当下除去外袍,跳在溪水中好好洗了个澡。
浑身上下擦洗干净,喝饱清水后,将头发挽在头顶,提起剑来,剃去了满腮胡渣,水中一照,已回复了本来面目,与那满脸浮肿的风毅已没半点相似之处。
“哈哈哈……”忽然,一阵笑声传来。
笑声中,走来两人。
在月光下,沈毅这才看清楚,只见他一张长长的脸孔,脸色雪白,更无半分血色,眉目清秀,只脸色实在白得怕人,便如刚从坟墓中出来的僵尸一般。
“沈兄弟,我和向兄弟正准备前去救你,你竟然已经自行脱困,沈兄弟果然够机智。”
沈毅一听到他声音,惊喜交集,道:“你……你是任前辈?”
任我行微微一笑,道:“正是。你剑法可高明得紧啊。”
沈毅一拱手道:“不敢,任前辈过誉了。”
任我行笑道:“哈哈,哈哈!向兄弟,你这位兄弟不但很够朋友,还很谦虚啊。”
向问天拉着沈毅的手,让他在那人右侧坐了,自己坐在那人左侧,说道:“沈兄弟肝胆照人,是当世少有的堂堂血性男儿。”
任我行笑道:“沈兄弟,委屈你在西湖底下的黑牢住了数日,我可抱歉得很哪,哈哈,哈哈!”
第81黑木
沈毅知道这两人想要拉拢利用他,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便一抱拳道:“如此,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黑木崖是在河北境内,由恒山而东,数日后三人骑快马到了平定州。
离平定州西北四十余里,山石殷红如血,一片长滩,水流湍急,那便是有名的猩猩滩。
更向北行,两边石壁如墙,中间仅有一道宽约五尺的石道。到得对岸,一路上山,道路陡峭。
在黑木崖山下,沈毅三人见到了任盈盈,父女两人抱头痛哭。
良久,沈毅三人在任盈盈的帮助下装扮成了任盈盈的手下。
一行人沿着石级上崖,经过了三道铁门,每一处铁闸之前,均有人喝问当晚口令,检查腰牌。
到得一道大石门前,只见两旁刻着两行大字,右首是“文成武德”,左首是“仁义英明”,横额上刻着“日月光明”四个大红字。
过了石门,只见地下放着一只大竹篓,足可装得十来石米。
和任我行、向问天、盈盈三人弯腰抬了担架,跨进竹篓。
铜锣三响,竹篓缓缓升高。原来上有绞索绞盘,将竹篓绞了上去。
竹篓不住上升,沈毅抬头上望,只见头顶有数点火星,这黑木崖着实高得厉害。
盈盈伸出右手,握住了他左手。黑夜之中,仍可见到一片片轻云从头顶飘过,再过一会,身入云雾,俯视篓底,但见黑沉沉的一片,连灯火也望不到了。
过了良久,竹篓才停。到得崖顶,太阳已高高升起。日光从东射来,照上一座汉白玉的巨大牌楼,牌楼上四个金色大字“泽被苍生”,在阳光下发出闪闪金光,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
过了良久,一名紫衫侍者走了出来,居中一站,朗声说道:“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有令:着圣姑任盈盈进见。”
任盈盈道:“多谢教主恩典,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左手一摆,跟着那紫衫人向后进走去。任我行和向问天、沈毅跟在后面。
一路进去,走廊上排满了执戟武士,一共进了三道大铁门,来到一道长廊,数百名武士排列两旁,手中各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交叉平举。沈毅等从阵下弓腰低头而过,数百柄长刀中只要有一柄突然砍落,便不免身首异处。
走完刀阵,来到一座门前,门前悬着厚厚的帷幕。
任盈盈伸手推幕,走了进去,突然之间寒光闪动,八杆枪分从左右交叉向她疾刺,四杆枪在她胸前掠过,四杆枪在她背后掠过,相去均不过数寸。
沈毅看得明白,却见任盈盈站立不动,朗声道:“属下参见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
殿里有人说道:“进见!”八名执枪武士便即退回两旁。
沈毅这才明白,原来这八枪齐出,还是吓唬人的,倘若进殿之人心怀不轨,眼见八枪刺到,立即抽兵刃招架,便即阴谋败露了。
进得大殿,沈毅心道:“好长的长殿!”
殿堂阔不过三十来尺,纵深却有三百来尺,长殿彼端高设一座,坐着个不男不女之人,那自是东方不败了。
在东方不败身旁是杨莲亭,只是杨莲亭身形魁梧,满脸虬髯,形貌极为雄健威武颇有男子气概并且魅力出众,使得自宫成不男不女后的东方不败爱上了他,特此提拔成了总管。
殿中无窗,殿口点着明晃晃的蜡烛,东方不败身边却只点着两盏油灯,两朵火焰忽明忽暗,相距既远,火光又暗,此人相貌如何便瞧不清楚。
任盈盈在阶下跪倒,说道:“教主文成武德,仁义英明,中兴圣教,泽被苍生。”
这时,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大声叫道:“东方兄弟,当真是你派人将我捉拿吗?”这人声音苍老,但内力充沛,一句话说了出去,回音从大殿中震了回来,显得威猛之极,料想此人便是风雷堂堂主童百熊了。
杨莲亭冷冷地道:“童百熊,在这成德堂上,怎容得你大呼小叫?见了教主,怎么不跪下?胆敢不称颂教主的文武圣德?”
童百熊仰天大笑,说道:“我和东方兄弟交朋友之时,哪里有你这小子了?当年我和东方兄弟出死入生,共历患难,你这小子生也没生下来,怎轮得到你来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