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春在车内后视镜里同张伟、杜然相互对了对眼神。
“你说的兄弟是谁?鳜鱼哥?”
熊熊轻轻摇头,说自己不想出卖兄弟。
“你们在做洗钱的生意,是不?”
熊熊大力摇头,告诉他们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还兄弟?”杜然气不打一处来,问他刚刚在稻场上哭天抢地的老人家是谁。
“你外婆还是你奶奶?你考虑过她没有?你考虑过邻居左右怎么看你的家人没有?你是想这一进去,他们煎熬个三年五年呢,还是八年十年?给你机会你不珍惜!还不快点如实招来?”
熊熊的眼泪流出来了,从他宽大的脸颊上滑落,滴在包着手铐的衣服上,但他依旧没有开口。
“我从你家路由器上看到你在一个论坛里问洗钱相关的法律问题,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安春轻轻问他。
熊熊说,他不知道什么论坛,也没有问过这种问题。
“那我懂了。当天你兄弟来你家里,是他用你的Wi-Fi上网提了那个关于洗钱判刑的法律问题,然后让你回老家躲一阵子,是这样吧?”
安春直起身板,一动脑筋,反而没那么晕车了。
“你这么护着你兄弟,他拿你当兄弟吗?”安春接着问,“你以为我们是怎么这么快找到你的?他在那个论坛上提问的时候,是用的你的手机号码注册的。”
其实那个问答论坛是匿名提问的,没有电话,只留下了IP地址。而警方通过身份信息查到他的电话,再通过手机定位到他的活动范围,实施布控和抓捕,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安春不过是用谎言编造了一个试探的陷阱——手机号码注册这事是假的,但如果他与网站上的提问无关,他应该不知情。只要他表现出诧异和不信任,就说明他很清楚网站规则,对网上提问的事至少知情,更大的可能就是他自己问的;如果他继续打兄弟情谊牌沉默不配合,也很可疑,按照他们的“江湖规矩”,已经这么被兄弟出卖了,应该也不至于替兄弟继续保密,自己遭罪受了。
所以,孙志熊此刻应该在心底做考虑,不交代点什么是说不过去的。
“袁文斌。”
“谁?”杜然赶紧追问。
“那天是袁文斌来找的我,在我家里住了一晚上,就说让我第二天一早回老家躲一躲,最近都不要回长沙了,别的我就没听他说。”
“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啊……”张伟喃喃道。
杜然也想起来了这号人物,问是不是那个脸上蛮多毛的家伙,长得又瘦,也是个赌博佬。
安春听他们的描述,回想了一番,问是不是绰号叫“悟空”的那个,熊熊说是他。
张伟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熊熊称自己也不知道,那天来他家之后,两人就分开了。
“你要是不知情,他为什么让你离开长沙躲躲?你又为什么躲?”杜然问中了要害。
熊熊说,他以为是因为赌钱的事情。
这个答案难以令人信服。他在那一带赌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从来没躲,为什么突然就躲了?
“上上个周日,你们躲出长沙之前,橘子洲有个人死了,你知不知道?”
张伟冷不丁问了一句,熊熊说不知道。
“那就巧了,这个人名叫黎万钟,你应该认识吧?他是不是输了你和你兄弟们很多钱?”
熊熊承认赢了这个人很多钱,但是不知道他死了。
“讲讲吧,你们怎么认识的?”
车路还很漫长,熊熊的眼帘下垂,一边回忆一边讲述。
那是开年后不久,他像往常一样,和几位同乡一起搭乘商务车,沿着同如今一样颠簸的道路,从平江县回到长沙的住处。
才把从家里带来的土鸡蛋和腊菜放入冰箱,电话响起,有朋友问他要不要过去炸金花。他早就手痒了。
然而并不走运,半路下了大雨,他又没带伞,被淋了个落汤鸡。冲进场子里,正好老板烧了一大盆炭火,他就先不急着上桌,坐在炭火旁,把衣服表面的水烤干,让身子暖和一些。
“你就是熊熊哥吧?”
一个女人,穿着黑羽绒服,系着豹纹围巾,明显比他年纪大,却依然叫他一声哥。
“我叫吴弟豪,幸会!幸会!”
这个名字他有点熟悉,随即反应过来:“哦!你就是豪姐?”
“是的,是的,大家都叫我豪姐。”中年女人赔着笑,问能不能要他一个电话号码,说想认识认识,有空切磋一下牌技。
熊熊向来不拒绝牌友,尤其是女人,所以很爽快地给了她自己的电话号码。
豪姐说等两天介绍个大老板给他,就住在这边,有钱!最近瘾大得不得了,但是呢,他这边不认识什么人,所以不太放得开。
“熊熊哥你人缘广,方便的话带他多玩玩,多带点朋友和他耍?”
“豪姐客气啦,听起来像个散财童子啊,怎么就让给我了?你自己在各个场子里朋友也不少呀。”熊熊打了个哈哈。
“兔子不吃窝边草不?我跟太熟的朋友玩不开的。再说,我和他堂客熟呢,经常带人家老公一起玩,像什么话咯!”豪姐笑起来就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和一大截肉粉色的牙龈。
熊熊说那是那是,只觉得她在讲客气话,想故意套个近乎罢了。问她今天要不要找几个腿来两把,她也很快推脱掉。
“今天就不和你玩了,我刚下场,快输死的。”豪姐举起手机说,改天再和他摇铃子[1]。
熊熊很快忘了这件事,沉浸在当日的赌局厮杀之中。这是新年的第一局,他一定要赢个开门红,来个好兆头。但往往运气就是这样,你越想赢就越赢不了,那天玩了一通宵,他输了挺多。
清晨踉踉跄跄去吃了碗肉丝粉回家,倒头睡到下午4点,熊熊被电话吵醒,是个陌生号码。接通之后是昨天刚认识的豪姐的声音,问他今天来不来玩,想带老板过来相互认识一下。
熊熊穿好衣服起身,在路边随便一家粉店吃了碗老干妈蛋炒饭,就奔着场子过去。没多久,豪姐也带着老板来了。那位老板看上去有些年纪了,西装穿得干干净净,确实像个老板的样子。
豪姐介绍说这位是黎总,这位是熊熊哥,两人便算是认识了。
黎总算是那种非常标准的“散财童子”——赌技极烂,又贪脾气又大,很容易输红眼、输上头。
他非常有钱,赌资阔绰,但又特别小气,一包烟一包槟榔都舍不得给别人一点,每次都捂得严严实实。黎总也输不起,虽然从他这里赢了不少钱,但熊熊挺受不了他的,他玩的次数越多,越喜欢讲七讲八,怀疑别人出老千或者联合起来骗他钱。
后来黎总干脆不跟熊熊玩了,让熊熊给他介绍其他兄弟,然而不管赌桌上的人怎么换,输得最惨的永远是他。
再后来,朋友带朋友,黎总认识了包括悟空在内的很多老哥,去了一些别的场子,两人便渐渐疏远。
熊熊说,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两三个月吧。至于他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杀了他,不清楚。
“你认识崔远吗?”杜然问。
熊熊抿了下嘴,说不认识。杜然让他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但他坚持称自己不认识崔远这号人物。
“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豪姐,”张伟看了眼安春,“她的男朋友,你有没有印象?”
熊熊仍然称自己没有印象,说和豪姐打交道也就那一两回,没见过,也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那你和鳜鱼哥是什么关系?”
“朋友,酒肉朋友。他经常喊我们一些人去鲁哥饭店吃臭鳜鱼,人比较大方。”
“我怎么听人说,你和他挺熟的啊?”安春打量着熊熊的鞋子,他一直在不停抖脚。
“反正也算不上不熟,有时候一起玩。”熊熊说普通熟,比豪姐熟些。
“那鳜鱼哥,他和黎万钟赌过吗?”
熊熊说也许赌过,不是很清楚。
“我有个事情很在意啊,我们刚刚一开始只告诉你黎万钟死了,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安春摸摸鼻子,“但是刚才你讲完故事的时候,又说不清楚是谁杀了他,对吧?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杀的?”
“他要是自杀的,你们来抓我做什么?”
熊熊把头扭向一边,看着车窗外的公路,已经快上高速了。
“再一个,黎万钟显然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自杀也是需要勇气的,我就想过自杀好几次,做过好多心理斗争呢,有一次差点真死了。不过总会有兄弟跑来开导我,说不管怎样,人还是得好好活着,我想明白了,才没死成。”
熊熊说他一看就知道,黎总这种德行的小老板,最自私自利、贪生怕死,肯定不会自杀的。
这两个解释倒是说得通,安春不打算再抠字眼了。
“你说那天在你家里,洗钱的问题是你兄弟悟空问的,你不知情,那我就要问你了。我打听到的消息是,黎万钟输给鳜鱼哥那拨人的钱最多,其次是你,输给悟空的钱比较少。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不可能只洗悟空那点钱吧?悟空和鳜鱼哥关系怎么样?他们两个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张伟接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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