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此故事最古怪之处既非四人二狐之群戏,亦非妖狐食喉之谋杀事件,反倒是“当事人俱亡”情形下的现场记录者是何人这个问题。玫瑰说这本小册子看上去极像异世界之物,因为以她“杂赏家”的判断力,纸上的黑蓝色字迹颇似出自打印设备,这与数百年前旧抄本的“身份”完全不相符。
“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只存在可能存在之物,只发生可能发生之事。”这句话被写在某本厚比砖头的推理小说腰封上,说出了一些世人欲语还休的东西。但我同样相信,一次谋杀,特别是一次凶手不明的谋杀当中,是不会有太多无用环节出现的,那些似有若无的超自然现象和谜题应该出自一种主观设计,起码是来源于一种客观情况逼迫下的主动处置。
可悲的是,这段感想仍然不是我的原创,我只是把开瑞坦夫人描述两性关系的白皮书中一段有名的描写偷换了概念。两性关系与谋杀原本就是一种游戏的两个表现方式,都是一场古怪又生死攸关的角力。
所以,这起高空谋杀和失踪事件中的种种古怪细节绝非只为营造气氛。
我将这卷并不太厚的档案如悬赏捉拿江洋大盗的画影图形般镌刻在脑海中,思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密密织网,就像那个悲哀又固执的老媳妇Penelope,不停地自拆自织,每一丝细微的线索都有无限延展的可能,每一个正确的新想法都可能让真相大白,而每一次误判则会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
可是思想的赛场边没有生杀予夺的教练员,我像一个永远无法上场的球员一样孤独地呆坐在黑暗的替补席深处,等待被疯长的野草淹没。
把两听冰可乐按在滚烫的太阳穴上,突突跳动的感觉暴露着“脑袋里面的东西”想要抛弃宿主独活的野心。我快要被征服了,以后干脆尊称它“脑兄”。
“选择是一场不公平的游戏,当你放弃了其他选项时,也就放弃了做出更好选择的可能。明天就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日,而今夜却选择永久的远行,在这件事情上,人永远输给偶然。”《自杀笔记》里最直白的一段在耳边嗡嗡作响。我不得不忍受它的肆无忌惮,活着就别无选择。
林警官大概等得太久憋闷得厉害,一步三级台阶蹦上楼来。玫瑰应该也很想跟上来,无奈店里几个散客赖着不走。他们在这间小书店里坚定地冒充着爱书人,眼睛却始终在玫瑰的身上打转。她只能狠狠地斜睨着他们,仿佛只用凌厉的目光就能像挑滑车一样把这些刺儿头扔向大门外的广阔天地。
我假装自然地朝楼下看了看,玫瑰那半露的酥胸简直可以迅速治疗任何男人的假性近视。
“这么快?”
林莫忘脸上洋溢着白痴般的灿烂笑容,细看相当别致的五官尤其是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化解了她胸大无脑的现实。拥有洪荒巨力的造物主啊,你怎么可以把有限的外貌资源如此随意地挥霍?
“什么这么快?”
“水落石出啊。”
“这案子,你们又没辙了?”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这卷所谓的档案明显不全,连案子的时间信息都没有。哪天发生的,我在‘0-HOUR’上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0-HOUR”是一个古怪的网络社区,服务器据说设在某个小岛上,在这个即时通信工具满天飞的时代仍以用文字最快地披露各种敏感事件进程著称。
林莫忘摇摇头,伸出握成拳头的右手,左手三指摆成叉子状。
“又要打?”我不自觉地往后仰仰身子,准备迎击。
她只是从背包里取出一只牛皮纸袋,倒出几张纸片和照片。
原来拳头有时也代表数字。十三,林警官居然拿了一份十三年前的旧案卷来浪费我的时间。
怪不得如此重要的资料被她丢来抛去也无人追究,原来这只是一起早已被灰尘和蛛网封杀在档案柜深处的无头旧案。
“你闲疯了是吧?Wa-Ga-WO-Ga-Hoo!”
我脱口甩出一句《世界粗俗语言大典》里记载的小语种粗口,她恍如未闻(其实也没听懂),“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这张饱受摧残的桌子如果像童话《卡兹王国历险记》中它的那些同类一样有张相声演员般灵巧的嘴巴,恐怕早就该用木头语开骂了。
“你再看看这个。”她用手指推过来一张旧照片。
一群身着青磁色制服的空中小姐集体照,边缘已经泛黄。
她们的身高体形都非常接近,粗看犹如多胞胎美人儿般整齐悦目。
“你应该不会觉得这案子与你无关了吧?”林警官严肃起来的时候眉目间竟也有种碧森森摄人心魄的狠表情。
我完全无暇顾及其他,整个身魂完全被这张照片占据。
空中小姐,窗外逆光而行的空中小姐,我五点五十分的心事。她就在这张照片的最左端,虽然身子被蹩脚地切去了一条,还是努力地绽放笑颜。不知为什么,我没从这笑容中感受到一丝暖意,也许是因为它沾染了命案的肮脏气息吧。
十三年了,她已在天宫的万里行旅中如蟠桃般熟透,亦如《野囚》中荒原上的虹色女体浓蜜般储藏在我心底。
“她就是案件中失踪的A。”
我心中一惊,却发现林莫忘指向的是另外一个人。右侧第三个,同样的身高、曲线,同样的笑容。
为什么这张面孔也有些熟悉?我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把那个空姐因薪水微薄而去兼职拍“人体动作影片”的花边新闻从思想中剔除。三秒,十三秒,三十秒,“脑兄”居然还是没能检索到任何信息。
她是谁?
“你以为把脸憋成猪肝色就能变身思考机器吗?真相拿来!”这句话林警官倒是问得挺文学。
“嚓、嚓、嚓”。
一楼打火机响,玫瑰换上了一盘新蚊香点着。
瞬间,记忆仿佛也被点燃,我想起了照片上“失踪的A”的来历。
你为她劳心劳力,她却只留给你账户信息。
她活着,这行动一如本能,她死了,也不会传来任何消息。
脚下这楼板中埋着一张快要被我忘记的照片,它永远封印着老罗那个死鬼的旧情人。我从未见过她,却每年如中咒般地把一部分卖书款打入她的账户。老罗留下的书似乎渐渐与我店里的存货打成一片,永远也卖不完。
现在我终于知道,她并非是我幻想中那个隐居在村里的独自老去的美人儿,就像《英莲书简》中的写信者那样,活成一颗黑纱包裹的贞洁钻石。她曾经是有着体面职业的年轻女人,天天飞翔在无垠天宇。十三年后的今天她应该不再年轻,不过也许仍然美丽。空中小姐仿佛是《摩若摩陀陀》中的银色大鸟,拥有让时间停滞的能力。
她在合影中的笑容有些矜持,跟老罗留下的那张照片上如出一辙,显得心事重重。
我决定在思路彻底混乱之前跟林莫忘一起整理一下对于案件的看法,当然绝不指望她能有什么积极贡献。
我先打了一个电话。
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总是第一个想到她,虽然她像游戏中的雇佣军那样价值不菲,但结果总能证明物超所值。
一个把我当作奴隶,
一个把我当作雇主,
你们——
真是我的家人吗?
第六章 推想
11:10
“你们局里还有这样一个部门?可以每天点个卯之后就四处乱跑,像‘鼹鼠会’那帮家伙一样整天满世界掏挖那些过气明星的陈年旧事?”
“这你别管,反正我盯上的案子就一定要搞清楚真相!”
“就凭你?”
“有话直说,我很忙!”
林莫忘算是摸准了我憋不住话的脾性,口气坚硬如铁,仿佛对面坐着的是无良房产商人,正在哭诉被贷款买房的穷客户们敲诈的血泪史。
我运了一周天“龙象五行功法”才压制住蓬勃的怒气。
“我倒是很有耐心先听听你的高见。”
“就知道你需要启发!”她兴奋地拖过椅子坐下,突然爆发出她这个年纪的正常女孩应该有的纯真快乐表情。
“既然找不到凶手,应当先考虑存在自杀的可能!”她边说边点头,脑后乌亮的马尾上下颤动,进行着深度的自我肯定。
“也就是说,这是一幕被害者自导自演的自杀事件!”她一手掐着细腰,一手指向案卷,戴上个扁平画风的头套就能COS名侦探二条院丸子。
“有见地啊!原来阁下就是名侦探林莫忘小姐,失敬失敬!”
“你少来。我觉得案件中受害者B的‘三流魔术师’身份值得注意。一个这样的人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名字登上媒体头条成为关注焦点?大概只能赌上性命来一场大型真人魔术演出。”
“你是指‘楚门秀’?”
“别打岔!于是,他自导自演了一场‘空中密室谋杀案’,还扯上了无辜的A充当凶手!他先用极为招摇的方式与A不断产生摩擦,使机上其他人相信他们之间产生了关系,然后用某种手段让A消失,再利用事先扒下的A的制服制造出自己被其杀害于‘密室’的假象。”
相似小说推荐
-
我的温柔是锋芒 (李若楠) 新星出版社永惠集团继承人张雨齐为调查当年父母的死因,放弃学业毅然回国,却发现所有证据都指向姑妈张咏琳。为...
-
人面鬼相 (忆子羲) 番茄vip2022-03-04完结悬疑灵异大二那年,父亲莫名失踪,第二天我就被爷爷逼迫退学,继承了家里的算命小摊。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