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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九河奇案 [出版] (猎衣扬)


  “这些都是你吐出来的?”宋翊扭头问道。
  “啊——啊——呜啊——”吴远樵淌着眼泪,不断地抽搐着嘴角。
  突然,吴远樵止住了哭泣,定定地看向了床内的白墙,在那白墙之上,一道黑影缓缓浮现,那是一个老妪的剪影,那黑影的背后还竖着一条长长的狸猫尾巴。“哗啦”一声,那黑影伸出了毛茸茸的右臂,渐渐向床边靠近。
  “啊——啊——啊啊啊——”吴远樵使劲儿地大喊,向宋翊示警。
  宋翊其实早就看到了墙上的那个黑影,但是她没敢回头,因为她想起了白九曾经跟她说过的一个故事,叫“狼搭肩”!
  所谓“狼搭肩”,其实并非仅指狼这一种动物,而是泛指“肉食猛兽”,而这其中,又以狼最为阴狠狡诈。白九说过,人的后背是野兽无法抗拒的诱惑。因为当人和猛兽四目相对时,猛兽也会考虑人的胆量,不会轻易出击,但是一旦背对猛兽,就能激发出猛兽的捕食天性。这个时候,像大型猛兽,如虎、豹等一般会迅猛地扑上去撕咬;而体型较小的狼,它们会温柔地用前肢搭上人的双肩。人受到突如其来的搭肩肯定会下意识地回头看,就在回头看的那一瞬间,狼会闪电般咬住人的喉管,将其扯碎!
  宋翊此刻绷紧了神经,牢牢地盯着墙上的阴影,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慢慢从怀里掏出了手枪,夹在了肋下。
  “啊啊啊——啊——”吴远樵发出了尖利的喊叫,宋翊耳后风声大作,墙上的黑影瞬间变大,宋翊知道它扑过来了!
  “砰——”宋翊开枪,在枪响的瞬间一个前扑,缩到了墙角,举起手枪,四下一望。
  漆黑的卧房内,空空荡荡,那黑影好似从未出现一般。
  “哪儿去了?”宋翊咽了一口唾沫,喃喃自语。
  突然,屋檐上传来了一阵瓦片响,随后便是一阵风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到了院内。
  宋翊咬了咬牙,举着手枪踹了房门,向院中走去。
  刚才那声枪响,引起了在吴家大宅里巡逻的潘虎臣的注意。他顺着枪声来源就追了过来,带着十几个巡警一下子涌进了东院。
  潘虎臣刚一进院,就撞上了宋翊的枪口,吓得一哆嗦,赶紧闪到了影壁后头,大声喊道:“怎么回事?”
  宋翊听见了潘虎臣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她放下了枪,潘虎臣从影壁后头走了过来,急声问道:“你开的枪?”
  “我……我看到它了!”
  “谁?”
  “九命妖猫!”宋翊抬起头,看着潘虎臣,眼神里满是惊惧。
  “什么……什么猫?”
  “吴远樵!吴远樵可以做证,吴晋中并非死于意外!”宋翊赶紧给潘虎臣说了吴远樵的事。
  “吴远樵在哪儿?”
  “在屋里!”
  “走!去看看!”潘虎臣一点头,带着巡警推门进了吴远樵的卧房,刚一进门,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不好!它调虎离山!”宋翊一声疾呼,两步窜到床边,低头一看,吴远樵双目圆睁、牙根紧咬,颈下一道深可见骨的抓伤扯断了他的喉咙。床缝里那些被吴远樵吐出来的药片也被人抠走了,一片都不剩!
  “都怪我……”宋翊手脚一软,蹲在地上,不断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潘虎臣叹了口气,正要出言安慰,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庞春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了潘虎臣,大声喊道:“潘局长,我家少爷不见了!”
  庞春的话没说完,突然眼睛一瞥,瞧见了死在床上的吴远樵,登时面如土色,尖叫了一声:“二老爷!”
  “咯——”庞春惊惧交加,一翻白眼,晕倒在了地上。
  宋翊站起身,伸手阖上了吴远樵的眼皮,暗暗打定主意:“明晚必须再去吴府后院一探!”
  吴府后院,临街的后门挂着一面大匾额,名曰:救生堂。这救生堂乃是吴晋中生前出资所办,乃是天津慈善行的典范。这救生堂,常年从事两项义举。这头一项是收敛无主认领的尸首,使其入土为安;第二项是为妇女孩童赠医施药。彼时天津城,有两大民间慈善机构,一个是掩骨会,另一个就是救生堂。
  这些年,年景不好,大江南北,不是闹饥荒就是打乱仗,遭了天灾人祸的流民四处飘零。天津城外,到处都是乱葬岗子。天津有个词,叫“路倒儿”,说的就是这些穷苦人走着走着,“扑通”一下往地上一倒,就死了。
  像这些个苦哈哈丧命之后,幸运的能摊上一副“狗碰头”的薄皮棺材,天津人也管这种棺材叫“狗碰儿”,意思就是这棺材实在太薄了,刨坟的野狗将棺材扒出来,用狗头撞一撞,这棺材就裂了。然而对这些苦命人来说,死后能用上个狗碰儿,那都是烧了高香了!大多数的“路倒儿”死后,都是用蒲包、苇席一裹,随便刨个坑儿就给埋了。彼时,天津人都知道,城外乱葬岗子上野狗特多,吃尸体都吃红了眼,出城没走多远,满地都是白色的人骨头。
  在天津,出资收殓这些个尸骨的民间组织就两家,一家叫“掩骨会”,清代有一本讲述风物地理的书《津门杂记》里讲:“掩骨会,在西门外,有义地数处,葬埋异地贫民,每年春秋,并着人各处捡取暴露骨骸,以土掩埋。”
  掩骨会乃是天津名绅华龙藻在乾隆三十六年上书官府,呈请拨城西南官地两顷余成立的。
  但是奈何清末以来,灾祸不断,横死他乡的人数翻着跟头往上涨,仅凭一家掩骨会根本忙不过来。幸好在二十年前,大茶商吴晋中又成立了这么一家救生堂,将自己的宅院吴家大院儿分成了两半,前一半自住,后一半以围墙分隔划出了六间大瓦房,四间做义庄,不但为这些无主尸首收殓入棺,还会择日给他们出城土葬;两间做药房,为穷苦的妇孺老幼赠医施药,救生堂的坐诊大夫就是梁寿。
  宋翊敢确定,这个梁寿一定有鬼,否则,作为一个大夫,是不可能如此大剂量地给中风瘫痪的吴远樵服用镇定类催眠药物的。而吴远樵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才被灭了口。
  一整天的时间,潘虎臣带着警员将吴府上下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吴煜的踪影,而看守吴府的巡警表示其间并无一人出入。潘虎臣急得甚至带人去吴府后院围墙外的救生堂搜索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吴煜的踪影。
  潘虎臣认为吴煜已经不在救生堂。然而,宋翊却不这样认为。
  吴煜一定就在救生堂,只是潘虎臣没有找到罢了。那个梁寿有古怪,绝对不简单!宋翊知道,潘虎臣的身份很敏感,再加上潘虎臣做事从来都是风风火火,暗中查探这种事他不懂怎么做、也做不来,一旦弄巧成拙,反而打草惊蛇。说起来,这种事,最合适、最精通的就是白九!
  “白九,你个浑蛋,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不想看到你的时候天天在眼前晃;用到你的时候,你又玩儿失踪!”宋翊坐在台阶上,一边等着天黑一边咒骂白九。
  晚上九点,浓云遮月。
  救生堂和吴家的住宅有围墙分隔,要想到救生堂去,需要从吴家正门出去,绕个圈儿,穿过两条街,才能走进救生堂的正门。宋翊既然是暗中查探,肯定不能走正门,于是悄悄地溜到了吴家的后院,望着高高的围墙和墙后救生堂的檐角,后退了几步助跑,纵身一跃,想抓住墙头,奈何跳得不够高,臂展不够长,不但手指没抓到墙头,脑门还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哎哟——”
  宋翊一声惨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揉着屁股,心里嘀咕道:“白九每次跳墙都是这么翻的啊,没理由他行我不行啊!”
  宋翊揉着屁股,站起身来,右手不经意地在草里一扫,竟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宋翊蹲在草里一捞,竟然拽出了一架竹梯。
  “这一定是有人翻墙过去过,很有可能,这梯子就是吴煜用过的!”心念至此,宋翊扛起竹梯,搭在了墙上,很快爬上了墙头,再转过身抓住墙头,慢慢地把身子探向墙另外一侧,随后一松手,跳进了救生堂的院子里。
  宋翊扭了扭震得发麻的脚踝,打量起了救生堂的院落。
  在宋翊的正对面就是救生堂的大门,大门两边,一左一右两间屋子分别是看诊的诊房和抓药的药房,看布置应该是中西医兼顾。院子坐南朝北,东西两侧是停尸的地方,门窗紧闭,糊着黑布。说到这儿,诸位看官可能要问了,这看病的地儿,排布上这老些个棺材房子,晦气不晦气啊!其实啊,这压根儿就不叫个事,来这救生堂看病的,都是些穷苦人,吃饭都上顿不接下顿,哪还有那么多讲究?再说了,民国年间,新盖的洋医院都有停尸间,前楼治活人,后楼停死人,都是这么个布局。有句话老话说得好:人穷命贱。宁做太平犬,不当乱世人。乱世里头,人越活越苦,自然将生死也就看得淡了,又怎么会顾忌什么晦气不晦气!
  这时,东边第二间停尸房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吓得宋翊掏出了怀里的手枪。她贴着墙根儿摸了过去,一只手攥着枪,举在耳边;另一只手掀开窗棂上糊着的黑布。她顺着窗户的缝隙往里一看,只见停尸房内,密密麻麻的棺木上,一个黑影在棺材盖子上不停地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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