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师哀伤地吁了口气,好像淤积了一肚子的惆怅无以释怀。他说,我晓得这么些年来他肯定受了太多的伤害,只可惜我就要离开爱城去美国照料我的孙子了,要不然,要不然……我真想跟他好好说说话……
第3章
小颜说,她在街上遇见那个中医了,那个中医问她节目啥时候播出。我说那个中医的节目不播了。小颜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是不是人家昨天晚上没有把你伺候安逸?
我说我是“有求不应”,那些事是做不了的。
小颜嗤笑一声,要走开。我叫住她,说,那个中医的节目不播了,他是个骗子。小颜哦了一声。我说,昨天下午那个锦旗是他表弟送给他的。
难怪,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啥好货。小颜说,这节目出不了,就会出现空档,咋办。
刚才接了个线索,很有点意思。我将刚才电话的内容跟小颜说了,但是担心会是虚假线索。小颜说是不是虚假线索很好验证的,那个退休教师不是说他在广播里听见过关于东鱼的消息么,一问广播局当年的老同志,不就清楚了么?我连声称赞好主意。
我们找到了两个老同志,他们说当年的确是听说过东鱼这么个名字,但是由于时间太过久远,都记不太清楚了。末后,两个老同志跟我们提供了一条非常有价值的线索,说有一个叫袁的老同志,他过去在爱城报道组工作过,最擅长的就是写批判报道,既然东鱼是被批判过的,袁就一定采访报道过他。
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袁。袁已经枯老得不成人形了,他被塞在一个可以推着前行的不锈钢椅子里,歪着嘴巴,不时滴沥着晶亮的哈喇子。我们一看那情形,就要离开,被袁的爱人,一个粗壮的老妇人叫住了,说,你们不是要采访他啥事么?这时候,我看见袁一听采访两个字,原本黯淡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小颜不无忧虑地说,他……能行么?
有啥不行的?在我们身后的袁突然说道,尽管声音有些含混,但还是可以听得清楚。
你能说?我们问。
袁点着头。
我们接过袁的爱人递过来的椅子,在袁的跟前坐下。
你是不是采访过一个叫东鱼的人?我们问,因为我们坐的椅子高,而袁坐的椅子太低,我们在问话的时候不得不向前埋下身子,探着脑袋。
东鱼……他啊……你们问他干啥?袁咧着歪嘴说着,一缕晶亮的哈喇子沿着嘴角滴沥了出来。袁的爱人手拿一条毛巾,赶紧上前给他抹了。
我们想了解一些他的情况,你还记得这么个人么?我问。
我采访过的,有谁我会不记得的?袁想嗤笑,没发出笑声却喷出了口水,他的爱人赶紧抹了。袁努力想要抬起自己的手臂,却没办法,在他爱人的帮助下,他终于还是抬起了手臂,哆嗦着指头在自己的胸口上点了点,说,你们也是记者吧。晓得么?采访得用心,只要用心采访了,就永远不会忘记。
眼看那哈喇子流了出来,我们都唯唯诺诺地应答着。等那哈喇子被抹去了,我们说,我们想晓得东鱼的一些事情,想请你给我们讲讲。
我用这么几个字来概括他。袁吸了口就要流淌出来的哈喇子,但是无用,哈喇子照样流了出来,晶亮地挂在嘴角,等他爱人给抹去了,他才慢条斯理地一字一顿地说,歪门邪道、生活堕落、顽固不化……我说能说详细点吗?
把他说详细点干啥?你们是要给他翻案么?袁突然激动起来,那嘴角边的哈喇子泉水般向外汹涌着,弄得他的爱人不停地给他抹着。
我们赶紧说不是那意思,我们只是想了解一点关于东鱼的事情。
他有啥好事情!早定案了!袁急躁起来,他偏着的那疙瘩蒜头模样的脑袋,不停地战栗着。我真担心他的脖子承受不住那频繁的战栗,会突然一声脆响,脑袋啪地掉下来。他说,我为党为国家为人民采访了几十年,写了上千上万条报道,你们不来问我的事情,却去问他的事情,你们……你们究竟想要干啥……袁突然被一口口水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完了,再没声息。我们看着他歪腻在不锈钢椅子里那原本矮小的身子,现在变得更加矮小了,像一只枯萎的茄子。袁似乎很累,只有两眼珠子间或翻动一下,黑少白多。我们被吓住了。袁的爱人却像是见惯了的,她给袁抹了一下流出来的哈喇子,然后绕到袁的身后,把他从椅子里抱出来,像给婴儿把尿一样把袁抱在怀中。
他每次生气都要上厕所,要不就要屙身上了。袁的爱人说着抱起袁进了卫生间,里头传出袁憋屎憋尿的吭哧声。
我和小颜面面相觑地离开了袁的家。
我们又去了档案馆,希望能够查阅到东鱼的资料。东鱼让我兴趣盎然,我想晓得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啥。在档案馆我们没有找到半点东鱼的资料。我原来乐观地想,我们会找出许多关于东鱼的报道,或者批判文章,在那些报道的屁股上,甚至还可能会看见袁的署名。
回到办公室,我们开了个会议。我要他们赶紧凑出一期节目来,由我和小颜继续寻找东鱼,只要寻找到东鱼,好好做两期节目出来,只等节目一播出,收视率下滑的局面,马上就能得到改变。
第4章
寻找东鱼是一个非常艰辛的过程。在过去,我从来都没有想到寻找一个人会是这么的不容易。我的认真让艾榕觉得很奇怪,她问东鱼究竟是一个啥样子的人,我晓得自己说不清楚,也懒得跟她说,就当没听见,埋头吃自己的东西。美女?艾榕问。我摇摇头。良医?艾榕又问。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摆摆脑袋,说不晓得,我还没见过。艾榕把饭碗一推,站起来,笃笃地走到墙边,取下挎包拎在腕上,说,我晚上回来得晚,你不用管我,认真地去找你的吧!
小颜出主意说,先到网络公司查一查有线电视用户名单,看有没有东鱼这么个人。我一想还真是好办法。但是我们失望了,有线电视用户里根本就没有东鱼这个名字。
我们又去了爱城教育局。既然东鱼是教书的,那么在教育局就肯定会有他的档案。教育局办公室的同志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却很遗憾地告诉我们,他们并不晓得有东鱼这么个人。我说不可能啊。办公室的同志说,最好到劳资科去查一查,他们有发工资的纪录,而且劳资科的都基本是老同志,如果东鱼确实在教育战线上工作过,他们就一定晓得。当我们到劳资科的时候只看到两个年轻人,一个在电脑上玩扑克牌,一个在埋头织毛衣。我和小颜相视一眼,正转身要走,那个玩扑克牌的头也没抬地问,你们找谁,找老黄吧,老黄刚出去买菜去了,马上就回来。我们一听“老黄”,觉得有戏,就进屋坐下,等老黄回来。
老黄果真是个老同志,头发都白了,戴着副瓶底一样厚实的眼镜。我们说我们是电视台的,玩扑克牌的和织毛衣的都住了手里的活儿,一个给我们倒水,一个站起来给我们取烟。老黄听了我们的来意,皱着眉头,翻着眼珠望着天花板,琢磨了一阵,然后垂下头,扶扶眼镜,看着我们,问,你们找他?东鱼?
我们已经去了很多地方了,都没有他的消息,希望能够在你这里找点他的线索。我说。
当年处理他的时候,我刚从部队退伍回来,见过他一面。老黄说,这人长得高挑,五官生得好,匀称,两只大眼,看起来很精神……老黄慢条斯理地花了五六分钟时间,将东鱼的形象从记忆的土壤里挖掘了出来,展现在我们的面前。我连声道谢。
当时单位在开大会,主要是批判他。后来被弄去关了班房,班房里出来,据说又被弄到了精神病院去了……反正过程很复杂的。具体的我确实不清楚了。你们不晓得,我这人不喜欢过问不该我过问的事情,部队养成的习惯。老黄很抱歉地笑笑。
又到啥地方去找这个人呢?出了爱城教育局,看见街上往来的滚滚人流,我说,这茫茫人海,要找他简直是如同大海捞针啊。
我们有最厉害最直接的工具,为啥不用?小颜说。
我不解。
小颜说,可以在我们的栏目里登一个寻人启事啊,发动群众来寻找啊,就算他是深藏地下三千尺,咱们群众的力量也会把他挖掘出来啊。
我笑起来。
小颜问我笑啥。我说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不仅是治愈我隐疾的良方,还是我工作上的良伴啊。
小颜嗤一声,说,你可小心了,牛警官已经盯上你了,现在已经把你当作假想敌了。
我说得了吧,那家伙长得跟头猪似的,我还真没想到,你当真跟他假戏真做了。
小颜不答话。
我说那家伙那么强壮,你看看你这么小个头,想想就忧心啊。
小颜说你这张嘴咋这么贱啊。
我叹息说,这都是憋屈出来的。瞎子眼睛瞎了,听力就厉害,我是下面没用了,就只有靠嘴巴起点劲了。可怜啊。如果连说都不让人说,连想都不让人想,活着还有啥意思。
相似小说推荐
-
请叫我鬼差大人 完结+番外 (徐二家的猫) 番茄vip2022-03-01完结悬疑无女主重生灵异永夜过后,恐怖复苏。十里荒坟,诡异的歌声。寻找双臂的老人,无头的婴...
-
玄清卫 (剑如蛟) 潇湘vip2022-04-02完结铁血 穿越 龙 鬼怪靖旧朝,邪祟鬼怪横行,设玄清卫监察天下,锄奸斩恶、诛邪扶道。 沈浩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