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凶杀案啊!连环的!”张一明痛心疾首,“这不比派出所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有意思?”
“案子有意思,人没意思。”钟宁还是摇头。
“你是说,陈孟琳没意思?”张一明刚才就看出来了,这两人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和谐,“你们认识?”
“算认识。”
“那怎么就没意思了?”
“没什么好说的。”钟宁把手中的一卷警戒带塞给张一明,“好好看场子。”
“我就不信你真对这案子没兴趣。”张一明回头瞄了一眼身后还在忙碌的警察,“宁哥,说真的,你对这案子到底怎么看?是不是觉得太简单了,用不上你那颗高贵的头颅?”
钟宁摇了摇他“高贵的头颅”:“不至于,疑犯很聪明。”
“是挺聪明的。”张一明深表赞同,“那你说为什么月山湖那边也没脚印?那里可比这边要大很多啊。”
“因为疑犯很聪明啊。”钟宁笑了。
“这不废话吗?”张一明不满钟宁的打趣,正色道,“什么聪明人能把周边地貌、现场痕迹甚至天气都考虑到,而且目标还是老年人,总不能是个科学家吧……”
钟宁见他一脸肃穆,问道:“你对这案子也有兴趣?”
“废话。”张一明感叹道,“我爸要是愿意把我调入专案组,我肯定去了,人争一口气不是?”
钟宁眯起了眼睛:“那我们查?”
“怎么查?”
“下了班查,先去月山湖弄清楚为什么没有脚印,一把一把地开锁。”钟宁指了指身上的警号,“再说了,案子发生在我们辖区,我们有配合调查的义务啊。”
张一明犹豫了:“月山湖不是我们的辖区,我们去查,算是越界了吧。”
“谁说我们去月山湖是去查案的?”钟宁狡黠一笑,“我们去月山湖锻炼身体不行吗?”
“对对对,可以去锻炼身体。”张一明呵呵一乐,忽然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题,问道,“你还没说呢,什么人能这么聪明?”
“记者!”钟宁刚要说话,一直在尽忠职守地看着警戒线的片警孙浩三两步跨到了警戒线的一头,冲着一个拿照相机、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大喊道,“那个记者!干吗呢!警戒线没看到啊!”
“啊?对不起,对不起,没注意。”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记者赶紧停下了脚步,连声道歉。
“你这是违法行为知道吗!”孙浩上前两步,伸出手来,“哪个单位的?工作证呢?”
“对不起,真没注意。”那记者赶紧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证件,自我介绍道,“我是星港晚报社的,是……是正规单位。”
“《星港晚报》?”孙浩接过记者证看了看,小声念出名字,“赵清远?”
08
“对对,是《星港晚报》社会版的记者。”赵清远赔着笑。
他原本并没打算闯进警戒线,但雨势实在太大,他有些担心自己留在现场的字迹会被冲刷干净,所以决定冒险去看看,没想到还没进去就被警察拦下了。
孙浩扭头问不远处的钟宁道:“钟所,咋处理啊?”
“算了吧。”钟宁正思考着什么,看都没往这边看,只挥了挥手,“都是混口饭吃,不容易,别上纲上线的。”
“行,那别拍了,赶紧走。”孙浩也跟着一挥手,“记住,文章不要乱发,别影响我们正常办案,等警方的新闻发布会就行了。”“好的,好的,警官,我这就走。”赵清远赶紧鞠躬,唯唯诺诺地接过递还的记者证,上了警戒线外的一辆贴着“新闻采访车”字样标贴的五菱宏光,一脚油门驶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雨越来越大,在车灯的照耀下,雨水像是幽灵一般在茫茫夜色中跳跃着。赵清远把雨刷器开到最大,可眼前依旧灰蒙蒙一片,他只好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白雾。
这眼镜太旧了,还用膏药胶布粘着镜腿,度数也够不上他的近视程度,早该换一副了。可一副新的眼镜动辄上千元,有这些钱,可以干好多事情,眼镜能凑合就凑合戴着吧。
把镜腿上有些脱落的胶布重新缠好,赵清远收回了思绪。从目前的情况来分析,虽然还不能确定那几个字有没有顺利留下痕迹,起码尸体是发现得很及时的。再加上其他的共同点,赵清远相信,即便没有那几个字,警方依旧会并案调查,而自己费尽心思,无非也就是要得到这个结果。
念及至此,赵清远决定不再去想凉席厂这起案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五菱宏光一路飞驰,过了七八个交通灯,终于开上了五一路,在第二个拐角处右拐,再沿着主干道走了二十多分钟,停在了星港传媒大楼的停车场。
这是一栋集合了几十家新媒体企业的大楼,大门口,一个巨大的充气人在鼓风机的帮助下,不断地冲路人挥着手,手里还抓着一副巨长的横幅—“祝贺2015年第一届星港市互联网+大会完美落幕!”,充气人在灰蒙蒙的雨夜中显得很是滑稽。
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时段,大厅里人来人往。赵清远挤进电梯,上了十三层,推开了贴着“知客传媒”LOGO的玻璃门。
他从《星港晚报》报社离职以后,在这里工作了整整八年—公司规模不大,占地三百来平方米,三十来个工位,旗下运营着七个微博账号、两个微信公众号,还有一个日活跃用户数量十来万的小论坛。公司早几年的主要项目是跟踪社会热点事件和明星宣传。不过时代变化太快,现在已经转型,主要靠所谓互联网“标题党”爆款文章带来的流量卖广告盈利。
赵清远往总编辑办公室走去,临近的工位上,一个正在加班、满脸痘痕的男人抬起头,阴阳怪气地道:“哟,赵哥回来了?又采访到了什么大新闻啊?”
赵清远没有搭理他,但这番问话已经引起了其他还没下班的同事们的注意,大家语气戏谑地说了起来。
“赵哥,省省吧,现在这社会还有谁实地采访呀,都是复制、粘贴、剪辑,您费那力气干吗啊,又没点击量。”
“哎呀,你们不懂,赵哥怎么说以前也是《星港晚报》的,人家可是立志成为挖掘社会问题,为老百姓发声的优秀记者呢。”
“哈哈,我看这么弄下去,下岗倒是迫在眉睫了。”
赵清远依旧没有回话,他已经习惯了这些小青年们的调侃。这时,总编辑任平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来。
“都说什么呢!拿同事开玩笑很好玩吗?”
说是总编辑,任平其实年纪比赵清远还小,不过三十出头,打扮得倒是挺成熟,西装笔挺,梳着油头,一副成功商人的模样。
“没事,他们也没恶意。”赵清远讪然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台五菱宏光的车钥匙,“今天用了公司的车,钥匙还给你。”
“哎呀,没事没事,用着呗。”任平接过车钥匙,有些哭笑不得道,“我都说多少次了,那个车你需要就随时开走,又不是什么好车。再说了,你是公司元老,不说给你配个好车,一个五菱你开出去采访还着急还我,这不是打我脸吗?”
“公事公办,私事肯定不能用公司的车嘛。”赵清远笑了笑,回到自己工位,开始收拾东西。
“对了,赵哥。”任平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扭头道,“吴非凡那个《是坏人变老了,还是老人变坏了》的文章,经过几个月的发酵,在网上引起的反响不错,虽然被其他媒体抄来抄去,但我们自己公号上的转发量已经突破了十万,阅读量超了五十万,为公司新增了近八万关注,成绩不错。我想请大家吃一顿,算是庆功。你是那篇文章的……”
“你们去吧,我还有点儿事。”赵清远打断他,继续收拾着自己的双肩包,头都没抬一下。
“私人宴请呢,赵老师,又不要你出一分钱。”吴非凡正是刚才起头调侃赵清远的那个满脸痘痕的青年,看赵清远不给面子,他微微有些恼怒,“我说……您不是嫉妒吧?”
“哎呀,任总编,您叫赵老师干吗呢?”一个女同事笑道,“人均超过五毛钱的聚会,您看我们赵老师什么时候参加过?”
“话也不能这样说,赵老师也不是小气的人。”边上又有同事跟着起哄,“不过……我说赵老师,你一个月工资也不算少吧,能去买一件新衣服吗?你那袖口都破了。”
赵清远依旧没有回话。
“嗐,看看人家赵老师多么桀骜,别人买车是为了炫耀,我们赵老师是为了放在家里生锈。”
“我看呀,人家赵老师是有自己理想追求的人,跟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
赵清远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几个同事说得就更来劲了。也不能全怪这些人,他们确实不解,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落伍的人?自媒体时代,流量为王,标题胜过一切,什么《未婚妙龄女腹大如孕妇,就医后医生傻眼》《大妈嫁给二十六岁小伙:生活需要自己和爱……》《雄起!这件事情才爆出来美国就震惊了,不转不是中国人》,哪个不是互联网上的爆款文章?
隔壁那家互联网公司甚至直接就叫“震惊中国”,可不是气势如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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