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隋经理收了他们递的两万块钱红包之后,去了解了一下情况,很快就把事儿给平了。
但没成想送走了饿狼引来了狐狸,依那位方哥说,这事情并不轻松,刘宁家欠隋经理好大一个人情,隔三差五地就在袁鹏耳边念叨。想到隋经理的“神通广大”,刘宁是又感谢又害怕,总想着把人情还了,然后别再招惹这种人。那不成器的女婿一家是指望不上的,刘宁便在过年的时候带着女儿前去拜访,就这么一聊天,对方知道她信佛,立刻一拍大腿说是“缘分”。
起初,隋经理是把他的慈善基金会吹得天花乱坠,简直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位大爱无私的圣人,建议刘宁投资基金会旗下的理财产品,既能白拿收益、又能做善事。后来见刘宁犹豫(毕竟她的本意是想跟这种“江湖人士”划清界限的),又听说刘宁有一帮佛友,隐约还有点领头人的意味,隋经理就改了主意。
在隋经理许诺的“劳务费”诱惑下,刘宁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为他的基金会牵线搭桥的人。跟她一块儿信佛的朋友,只要是家里条件不错的、人也上了岁数开始犯糊涂的,最主要是跟子女关系不太好、没人帮忙的,都成了潜在的目标。
刚开始干的时候,刘宁心里尚且禁不住地发虚,但那隋经理的确有些本事:他安排手下的小姑娘小伙子,两三个年轻人结伴,时不时地提点补品去看望这些“会员”们;尤其是生病住院了,只要刘宁得到消息,这几名基金会的“员工”绝对去得比谁都快。在某次师父来武州做法化灾的时候,刘宁拉着隋经理一块儿跟师父合了张影,这师父还送了隋经理一枚刻着《心经》的木质书签。
这可就不得了了。毕竟在佛友们的眼里,师父是修行多年的得道高人,几乎就是佛祖派遣在人间的使者,其一举一动都有点化人心的潜在意味。这么一来,当大家得知隋经理办了慈善基金会之后,再不会有什么怀疑,反而以自己能投资做善事为荣,而隋经理也偶尔会通过刘宁让大家获知一些信息,比如他在哪座庙宇捐钱了、在哪里救灾了,总之说出来的都不是本地的,老头老太太们也无从核实。
至于“马前卒”刘宁,隋经理也没忘了,每一次他卖出“理财产品”,就会给刘宁一个红包。数额大小不定,一般是对方投资金额的百分之十;为了让她安心,隋经理用“师父替人解惑的时候,也会收取功德钱”“你帮助佛友们把做善事的欲望变成了现实”这样的话说服了她。
时日久了之后,刘宁早就收回了当初用来帮女婿平事儿的两万块,反而还赚了不少。而佛友们仍旧以她为中心,聚在一起念经、拜佛、听师父点化,不仅不曾因为掏了钱而反感,反而更加信服她了。
……
在崔磊找上门之前,刘宁早已经忘了自己也曾对隋经理的“理财产品”有所怀疑,也不会再想到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妥,直到那本“人民警察证”摆在眼前。
在崔磊的旁听下,刘宁给隋经理打了电话,就自己有个佛友家里的孩子遇到了困难,她就帮忙问问能否把事儿给“平了”。隋经理接电话时,那边声音十分嘈杂,听起来似乎在打牌,随意地应和了一声,说明天见面聊。
刘宁按照崔磊教的,说是之前投钱的、姓郑的老太太家,这事儿挺着急的,然后话里话外地暗示这家人经济条件不错;对面一听,犹豫了一下就改了口,提供了一个地点,是在开发区的一个娱乐区域,说现在过去找他就可以。
一整天不是站就是坐,完全没有躺下或者趴下休息一会儿,从刘宁家离开的时候,崔磊觉得自己的腰已经又在隐隐作痛了。但他没敢休息,选择咬着牙赶赴下一个地点,毕竟迟则生变——刘宁虽然慑于他的警察身份已经方寸大乱,完全配合他的指挥;但他此刻毕竟是以私人的身份在办事,而不是警方正式介入了什么诈骗案,所以万一刘宁回过神来想出什么通风报信的昏招,他可没什么补救措施。
至于通知经侦部门的同事,崔磊已经这么做了,但毕竟涉及到自己家人的经济损失,他也不愿意干坐在家里等着。
赶到隋经理指定的地点后,崔磊笑了:方才电话里还“豹子”“同花顺”地吆五喝六,这会儿已经人模狗样地在茶楼里开好了包间,敬候嘉宾了。
报出隋经理的名号,在一名穿着精致、彬彬有礼的服务员引导下,崔磊登上了茶楼的二楼,走进了一间叫作“长春斋”的房间。房间里坐着一名估计四十多岁的男子,留着三七分的发型,蓄着八字胡,穿的是枣红色的中国风衣服,上面有精致的刺绣和盘扣,隐约看得出是祥云的纹样。
看见有人进来,男子站起身来,大步上前招呼着崔磊,露出的手腕上带了一串不知什么木料的珠子,脖子上也挂着个观音的玉吊坠,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民间国学爱好者,似乎下一秒就要跟人挥斥方遒、谈古论今了。
“小伙子!欢迎欢迎,坐,有事坐下说!先喝茶!”说着,他扯开椅子,引崔磊坐下,手里递过一张名片来。
崔磊大略扫了一眼:隋益柏,百岁慈善基金会创始人、会长,救灾荣誉模范,华阳寺荣誉居士。
一座寺庙还有“荣誉居士”?这是干啥得来的?到底是多大个荣誉?那个“救灾荣誉模范”又是怎么回事?想得到这个称号,怎么也得有上过媒体的英雄事迹吧?怎么没听他的头号铁粉刘宁提起过?
崔磊压下腹诽,客气地笑着点头,说着:“隋经理您好!”
对面已经倒好一杯茶放在了崔磊面前:“来,刚沏好的,这可是上好的龙井!”
“谢谢,谢谢!”崔磊表现得很像是一个有事相求的晚辈。
“你家老人是我们基金会的投资人,我就不多介绍了,你肯定也了解。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帮你想办法!”隋益柏底气十足。
“隋经理一看就是大气的人,”崔磊嘴上捧着,两只手在茶案上捏在一起、互相揉搓着,似乎很局促,吭哧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是这样的……家里经济上有点困难。”
“经济上!?”隋益柏诧异地呼出来,而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夸张了,赶忙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失态。
崔磊来之前,他肯定猜想过对方会求助什么“紧急”的事情,无非就是干坏事儿被警察抓紧派出所了、得罪道上的人被威胁恐吓了,毕竟刘宁已经给过他暗示了,他怎么都不会料到对方一开口竟然是缺钱。
“嗯……我姥姥的身体,您应该也知道,一身的慢性病,时不时就要住院,她那点退休工资连买药都不够,全靠我妈我姨几个补贴。前些年我妈生病不在了,我姨负担就更重了,现在她身体也不太好,钱得先紧着自己看病,就琢磨着看能不能把我姥姥投进基金会的钱,先拿出来救个急?”
崔磊说话时,语气既轻又急,显得是十分窘迫又心虚,但他的眼睛却始终不曾离开过隋益柏那低着头只看茶杯的面孔。
第45章 袭警
隋益柏低着头喝茶,沉默了片刻,抬头问道:“小伙子怎么称呼?”
“哦,我姓崔。”
“小崔啊,”隋益柏舔舔嘴唇,把茶杯放下,“我不知道你家老人有没有跟你们说清楚,她在我们基金会的投资,其实买的是理财产品。理财产品嘛……你们小年轻的可能不研究这个,这东西说白了就是老人委托我们进行投资、帮她挣钱。这投资出去的钱,都不是活钱呐,不是说拿就能拿得出来的。”
“那……要等多长时间?”崔磊试探着问道。
“肯定是等合同到期啊!”隋益柏摆出一副“年轻人连这都不知道”的失望神情,大概是以为有钱可赚的盼头落空了,十分扫兴,他已经明显对眼前人失去了兴趣。
“隋经理,您看能不能这样,我们不要收益了,就只把本金取出来,银行的定期存款都可以这么操作来着。”崔磊仍在尝试商量。
“银行是银行,人家家大业大的,流动资金能顶咱们挣一百辈子的钱,你提前取个十万八万的,对人家来说不过是拔根毛而已。但我们就不一样了,真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们基金会没钱呐!”
隋益柏说着,假模假样地装作爱莫能助,叹着气,大概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最后一句话不妥,又忙着找补:“我的意思是,钱都已经投资出去了,投资这玩意儿就像做生意,你懂吧?好比你开个店,你得盘店面、装修、进货,然后再卖东西。是,每天都有进账,但刚开始的时候三百五百地赚,也顶不了你投入的本钱,对不对?你得积累够多了,才能平了本钱再赚钱,或者说干脆把店卖了,一口气把本钱拿回来,不然你投的钱其实就是那些货,放在那儿不能动,得有人买了才能动。”
隋益柏云里雾里地说,然而崔磊根本就没有被他绕进去,直掐要害:“那……不知道这么问合不合适,您用我姥姥的钱,投的是什么项目?能直接停了不?我也不是说今天就要钱,您看看怎么操作比较容易,这几天就把钱撤出来。医生让我姥姥这个月去住院治疗,能赶在她出院之前,拿到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