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啥?”裴晓文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怎么听起来感觉很熟悉,像是咬牙切齿、从喉咙里发出的声响,就像这样——”
她说着,自己也龇牙咧嘴地尝试模仿起来:“呃——”
崔磊蓦地一惊,两人异口同声地呼出:“狗!”
“视频里,孙晓峰所处的环境显然和之前的照片一样,没有给出任何新的信息,除了绑匪说的话,那就只多了这个……”裴晓文一拍桌子,“这就是所谓的‘提示’?”
“是不是提示,得看孙龙山。”
崔磊冲着外面一招手,石百乐把两人带了进来:孙龙山依旧怒气冲天,孔清小声抽泣着,总算是情绪没处在失控状态下了。
“你们家不养狗吧?”崔磊直截了当,问得孙龙山一愣。
“不养啊……”
“最近得罪了什么养狗的人么?”眼看着这孙龙山又要发作,崔磊再补充道,“或者说,有没有卷入什么关于狗的矛盾、纠纷?”
“狗……”孙家夫妇面面相觑,但好歹是思考了一会儿,又一起摇了摇头。
崔磊叹了口气,这种猜测,他本身就没多大把握,寄希望于孙龙山这个一眼看过去就不靠谱的人,更是无奈之举——难道思路错了?
这一声狗发出的低吼,并不是所谓的“提示”?那还有什么提示?又或者说,这个声音给出的线索并不是狗?可如果不是狗,会是什么?
……
崔磊几人都已经看出,孙龙山是一个除了愤怒之外极其无能的人,根本给不出有效的信息。
难就难在这,三人都不熟悉这个家庭,当事人两眼抓瞎,他们也无从下手。崔磊一番头脑风暴之后,拿着许多疑似甚至很牵强的信息去问孔清,最终却是徒劳。
孙龙山的手机再响起时,昭示着这并不充裕的半个小时已经走完了。
这次是绑匪直接打来的电话。裴晓文早已经接好了设备,崔磊一点头,孙龙山接通了电话。
“喂?”
“想到什么了吗?”那个诡异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孙龙山强忍住怒意,在崔磊的示意下,按照事先教过的说道,“我实在是想不起来……有话好好说,是我还是我儿子……得罪您了……您明示一下……我,我给您道歉,补偿……”
这话,孙龙山说得极不情愿,连三名警察都听得别扭。
“呵呵……”对方笑了,“这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不容易啊……警察教你的吧?”
崔磊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都明白彼此的意思。这句话,绑匪已经透露出两个信息:一,他对孙龙山的性格有了解;二,他对警察的套路也不陌生。
“我……”
孙龙山正不知道该怎么接,求助地望着崔磊,就听对方继续说道:“想想也知道,能把儿子养成这么个熊玩意儿,你能是什么好东西?我说的对吧,旁边的警察同志?”
赤裸裸的挑衅!
崔磊的脸色难看起来——他并是不生气,而是觉得棘手。
绑匪在提条件之前,就表现出一副对警察视若无睹的态度,要么是对这次绑架胸有成竹、有恃无恐,要么就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之徒,甚至两者皆有。不论如何,都只会增加解救、破案的难度。
……
面色更为难看的是孙龙山,一张脸涨得通红、五官都纠结到了一起,若不是想到自己儿子的性命在对方手里,估计他会当场破口大骂。
“你已经是个惹人厌的垃圾了,你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对方见这边没有回音,继续说着,似乎就是为了激怒孙龙山,“八岁,啧啧,我已经在想象他十年后犯罪的场景了……唉,为了避免到时候出现受害者,也为了给政府省一颗子弹,我觉得现在就——”
“等等!”
崔磊开口了——反正对方已经知道警察的存在,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了;方才对方的话,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你绑架孙晓峰,是因为这孩子惹了祸?”
对面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哟,果然还是警察同志的脑子好使。”
原来不是冲着孙龙山……崔磊暗忖。
可这么一来,孙晓峰的境况就更糟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闯祸,至于绑架么?”崔磊决定一边稳住对方,一边摸清情况,“若是真有违法的情况,你可以报案,依法对他的监护人、也就是父母追究责任——”
“嘿嘿嘿……”对方又笑起来,而且笑个没完。这笑声听起来十分耐人寻味,仿佛充满了嘲讽、鄙夷,甚至仿佛还带了几分怜悯。
“我不是什么受害者,所以报案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况且,如果追究不了法律责任呢?法律,总有管不着的地方,应该管它叫‘法外之地’,对吧?”对方说道。
“哪来的法外之地——”
“王八蛋!你个婊子养的!我儿子怎么你了!你敢动他一下你——”孙龙山暴躁地打断了崔磊和绑匪的对话,又被石百乐制住,连拉带拽地扯到了外面。
“嘿嘿嘿……”那阴森的笑声再次出现,“警察同志,你看,这样的人,能养出什么好东西?”
“孩子闯祸,可以教育、引导他改正——”
“算了吧,警察同志,我可不是来跟你辩论的。今晚十点,马河桥头的那个丁字路口,让孙龙山一个人去。”
“你有什么条件?”这绑匪既不谈钱、也不曾提出要孙龙山答应什么,崔磊有些诧异。
“这就是条件。十点,马河桥头,孙龙山。”对面的人说着,带着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我给他上课。”
第3章 桥头赴约
崔磊本还想追问,这件事到底是不是跟狗有关,可对方已经结束了通话。
对方并没给他拖延时间、技术定位的机会,不过从裴晓文的表情来看,崔磊知道希望不大。
“网络拨号。”裴晓文一摊手,满脸的无奈。
“没办法了?”崔磊不死心。
“应该有办法,但是……我毕竟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只能追到是境外服务器,再接下来的,你得找网监那边的帮忙了,也许可以通过视频网站的ID或是其它信息来分析绑匪的一些特征。不过,以这个绑匪的脾气和手段,我估计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而且今晚之前也不太可能打电话过来了。”
“先把现有的信息保留好,我整理下情况就向唐队汇报,让他联系网监的人。总不能真让孙龙山一个人去马河桥头吧?”
“我比较在意他说的‘上课’,”裴晓文摸着下巴,思索着,“上什么课?”
“肯定是教训孙龙山呗,总不能真的摆个课桌黑板教他文明礼貌吧?”崔磊值完夜班本来就疲惫,现在又一头雾水,只剩了吐槽的能力。
“我总觉得,这个绑匪的心态挺另类的。”
“说来听听。”
“我们现在可以肯定他不是求财,如果他刚才说的是实话,那么乐乐假设的‘寻仇’也就不成立了……再考虑他的语言风格,话语中充满了对孙龙山父子的居高临下,似乎真的是要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不对,有个词更合适。”
裴晓文说到这,崔磊已经默契地接着说了下去:“审判。”
“没错。”裴晓文打了个响指,“以他展现出的能力,完全可以对孙晓峰甚至孙龙山进行更凶残的犯罪,但他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把这对父子置于一个不得不从的位置,接受他的‘审判’。”
“虽然这都只是理论分析,但这些假设基本都能自洽。不过,他的‘审判’方式会是什么?”
“这可不好说,你需要用非常规的脑回路来思考。另外,对破案来说,‘审判’的来由比方式更重要。”
“我有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你是想说,他有点像绿林好汉?”裴晓文扬了扬眉毛。
“嗯……”崔磊吐了口气,站起来往外走,“想出这个比喻让我十分别扭。”
唐达是武州市洪昌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长,是崔磊等人的直接领导。
这位唐队一贯雷厉风行、嫉恶如仇,但其实十分随和,在崔磊看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上级。他很快汇报了眼下的情况,得到的指示与预想差不多:动用一切资源、尽可能弄清楚绑匪的身份、动机,并以此来推断其目的,从而实施抓捕、解救;实在不行,就配合绑匪,但务必要保证孙龙山的安全。
不知是出于对手下能力的信任,还是实在不想放下手头的案子,唐达并没有直接带队回来支援,而是要求崔磊大胆去做。在崔磊看来,两者皆有——唐队从不掩饰对他和裴晓文的器重和栽培,他也知道唐队一心想把陆瘸子抓捕归案,因为唐队最好的朋友便是在卧底陆瘸子犯罪集团时牺牲的。
有了领导的令牌,崔磊便赶忙去联系了各方人员,安排调查工作;裴晓文暂时没啥现场要出,索性跟网监的一块儿研究起技术手段来了;作为学弟,石百乐主动地承担了他俩最不愿意干的事情——询问孙龙山。
若是一般案件,警察大都十分体谅受害人及其家属,会在了解案件的过程中特别注意安抚情绪。但这个孙龙山的本性已经暴露无遗,说他是个刺头都算客气话,石百乐顾不上也不愿意去顾及他的情绪了。更何况,除了从社会关系中去找矛盾点之外,崔磊还另外布置了一个任务:假设绑匪的话是真,查一查孙龙山父子身上有没有还未被法律制裁、甚至未被发现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