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无主之下,他只好先下了车,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直奔回春路。
当初他是在回春路的一家烧烤店认识的阿奎。这些年,两人也经常来此喝酒聊天,前天两人还在这里坐了个通宵。
阿奎说的一定是这里。
到回春路的时候,老闹多了个心眼,没有在烧烤店门口下车,而是让司机多开了一段路。
看到烧烤店一切如常,吃宵夜的食客们吆五喝六,地上横七竖八扔着空酒瓶和废竹签,这才放心地下了车。
站在不远处,老闹将每一桌食客大略扫了一遍,没看到阿奎的身影。
正思索,忽然背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一转头,看到有三五个人影正追这一个人朝他的方向跑来。当先的那个带着帽子和口罩,经过老闹身边时一把拉住他,低喝了一声:“陆哥的人来了,快跑!”
老闹被“陆哥”两个字给唬得脑中一片空白,不由得跟着跑起来。那人带着他转过好几个路口,越跑越偏僻,直到后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停了下来。两人一模一样的姿势,双手按在膝盖上,弯着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闹一边吐着舌头、翻着白眼,一边瞥了那人一眼,不由一愣:“是你?”
“砰——”
回答他的是一记迎面而来的重拳。
几百米外,三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低头数着手里的钱,咧着嘴往烧烤店走去:“给二百块钱,就为了让咱们追他跑一段。这哥们真是有钱闲的,走!吃烧烤去!”
老闹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废弃的厂房里。
四周空空荡荡,手机也没电了。高窗透进来的光,显示着外面已经快天亮了。
老闹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前,又敲又捶,直到手都疼了,那沉重的铁门纹丝不动。
“有人吗?”
“救命!”
他喊着,声音在厂房里飘来荡去,混着清冽的晨曦,倒显得有些阴森。直到嗓子完全哑了,状况也没有任何改变。
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累了吧?”
老闹一愣,想起之前打晕自己的人,正是酒吧里那个服务员。
“你不是叫老闹吗?接着闹啊,这儿没人管,随便你闹。”
“你是谁?我得罪过你吗?”老闹脑门上冒出冷汗,强装着镇定。
那人不答反问:“假如今晚陆哥那边没见着你的钱,你说会发生什么?”
老闹根本就不知道陆哥是什么人物,但越是这样,他越不敢去想象这个“假如”。
“我根本不认识陆哥!那群包厢里的凯子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我连毒品啥模样都不认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啊!”老闹带着哭腔。
“这话你不用跟我说,我知道跟你没关系。”门外那个声音说道。
老闹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监控摄像头是我弄坏的,沾了你指纹的注射器是我送进包厢的,就连向陆哥手下买毒品、并且栽赃你的那个人,也是我雇来的。”
“除此之外,冒充阿奎发短信给你的也是我,阿奎自己的手机已经被我用流氓软件给狂轰滥炸到关机了。至于陆哥那边,以为那个买粉儿的是你找的,配合警察钓鱼,抓了他的人。”
“这些事儿,确实跟你没什么关系。”那人平静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老闹忽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将那铁门擂得震天响,嘴里叫骂个没完:“老子跟你有什么仇!你这么害老子!有种开门,看我不弄死你……”
直到他手上拍出了血,喉咙也撕裂地如冒火一般,才终于停下来。
“累了吧?”那人又是一模一样的语调。
老闹颓然地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欲哭无泪。
“当年,你带着家里人冲进手术室的时候,那整一层楼里还有另外几台正在进行的手术。同一个手术室里,有个医生正在做骨肿瘤的切除手术,出于对病人安危的考虑,他制止你们,却被你们给打了。”
“最后,因为手术事故,这位医生也背了处分,扣了钱。当时那些医生被扣的钱,全都进了你的口袋。你说,你爹的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老闹听着,慢慢睁开眼睛,后背上渗出一层白毛汗。
“那个得了骨肿瘤的病人,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小姑娘。因为手术中断,导致了大出血;你们这些肮脏的牲畜,也使得她被病菌感染。虽然医生护士当时采取了紧急措施,保住了生命,但当时的手术失败让她后来在别的医院又经历了一次手术。而且,因为感染和肿瘤的发展,她最终被迫截肢,失去双腿。”
“当时,你们堵着门,那小姑娘在手术室里躺了十二个小时。麻药醒了,她疼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心里想的就是:这一切灾难,跟我有什么关系?”
尾
后来的十二个小时里,老闹不住地哀求对方,求对方放过他,要多少钱他都答应,直到他彻底说不出话来。
“十二个小时了,感受如何?”
“你连陆哥的一百万都拿不出来,你觉得自己赔得起那么多无辜的医生?赔得起那小姑娘的一生?”
“我刚刚发短信把这里的地址告诉陆哥的人了,他们虽然不知道我是谁,但想必不会放过关于你的消息。忘了告诉你,据说陆哥心狠手辣,像你这种,就算最后见到了钱,也要卸一条腿,更何况你还没给他准备钱。”
老闹不论再说什么,外面都没有声音了。
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提着棍棒赶来,从厂房门口的地上捡起钥匙,打开门。
里面传来了老闹嘶哑的哀嚎和哭喊。
远处一个身影静静地看着,直到厂房里的声音越来越小,才掏出手机,按下110:“你好,我要报警,有人非法囚禁了一对母子,地址是……”
挂断电话,他又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手机响起提示音:“订单已完成,请等待顾客的审核和评价。感谢您为‘灰色正义’做出的贡献,辛苦了。”
第1章 不明绑架
崔磊艰难地把那一兜包子和两杯豆浆交到一只手里拿着,然后掏出已经响了半分钟的手机。手忙脚乱的他没注意周围,被路过的洒水车喷了个正着,淋得他一个激灵。
“磊哥,赶紧回来,有案子了。”
容不得他回答,通话已经结束了。
崔磊叹了口气,虽然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但还是经常不现实地期望能忙里偷闲多休息一会儿——尤其是在刚刚值完夜班,快要回家睡觉的情况下。
其实他刚才从单位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满眼红血丝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抽泣着的女人急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他心里还默念了几句:千万不是案子,千万不是案子……就算是也只是治安的小事儿……
结果,只是买个早饭的工夫,电话就来了。
当警察之前,崔磊经常会在小说和电影里看到,警察、法医之类的绝对不能总惦记着这些关于案子的心理暗示,否则十有八九都成真,个个都是开过光的乌鸦嘴。他现在已经越发相信这一点了。
崔磊加快脚步赶回队里,一进门,便看到同事石百乐和方才那对男女正等着自己。
“什么情况?”他也不是个多啰嗦的性格。
“绑架。”石百乐说着,递了一个手机过来。
崔磊看了看那六神无主的两人,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小男孩,看身形估计也就七八岁,被蒙住眼睛、用绳子五花大绑地悬吊在半空中。照片放大后,可以明显看到孩子张大了嘴,面、颈通红,满是泪痕,想必是正在嚎哭。
“你们是孩子的父母?”崔磊问那男子。
“恩。”男子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显然是十分心烦意乱;女的只是在哭,完全不理旁人。
石百乐显然已经简单了解过情况,介绍道:“报案人孙龙山、孔清,有一子孙晓峰,今年八岁,在市实验小学读二年级。昨晚孙晓峰放学后没回家,孙龙山打电话给他的同学,也都没在一块儿;到八点多,孙龙山出门找寻无果,便报案了。孙晓峰的同学、老师、包括上学放学路上常去的商店,都问过了,一开始是按失踪处理的,直到今天早上收到这照片。”
“对方什么要求?”崔磊问道。
“还没提,只有这一张照片。”
“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他转而问孙龙山夫妇。
“我在个汽车修理厂上班,她是护士。”
崔磊深吸了一口气:绑架案,最常见的动机就是图钱,可这明摆着是个普通的工薪家庭,能敲出什么东西来?除非……
“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
“没有!”孙龙山没什么好气。
“肯定是你招惹别人了!”旁边的孔清抹了一把眼睛,啜泣着,“为人处世也不给孩子起点好作用,被儿子的老师叫家长多少次了,连跟老师都能冲突起来,每次最后都是我去赔礼道歉……”
“有完没完了!”孙龙山“腾”地站起来,音调也高了上去,看动作似乎还差点拍桌子,只是想起来是在刑警队里才没敢放肆,但仍然色厉内荏地冲着妻子道,“都叨叨一路了!跟我有特么什么关系?你们这些警察也是,有劲就去把我儿子找着!抓绑匪去!审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