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着,是一个闹钟,闹钟的标题写着:孙晓峰在东武路100号顶层。
就这?
东武路,又回到了洪昌区的地盘,崔磊熟得很。
100号是座新建好的公寓楼,因为暂时不能办两证,地段又不算很好,所以卖不出去,到现在连个正经物业都没有。只有零星几户简装了一下,租出去做工作室、民宿之类的名堂;楼下也没门禁,方便偶尔带人来看房的中介出入。这种地方,真发生点什么犯罪,哪怕有些许动静,也的确不易让人察觉。
崔磊等不及自己赶回去,先联系了辖区民警,再三叮嘱他们要小心,结果一切顺利,孙晓峰被轻易救了出来。
据说,当时这孩子已经被放在了地上,侧躺着,不知是晕了还是睡着了。裴晓文跟着一起去了现场,但徒有摇头的份儿——环境不理想,脚印之类的痕迹都无从提取,令痕检无能为力。
被绑的救出来了,家属却身亡了,这件事实在令人窝火。因此,十分罕见地,崔磊被队长唐达在电话里狠狠地吼了一通,可能也因为正好撞上了那边案子同样不顺利。
飙车、车祸的事情原本不该刑警管,但牵扯到一件出了人命的绑架案,所以连带着被抓回来的兰博基尼车主,四个开车的都被带回了刑警队。连夜审讯的事情交给石百乐,崔磊跟裴晓文继续研究起案子来。
孙龙山的手机里能查到绑匪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你儿子已经受到足够的教训了,给你的教训在旁边垃圾桶里。”
崔磊甚至把那个垃圾桶里的东西全都当作证物带了回来,拉着裴晓文捏着鼻子陪他翻了几个小时,除了那部手机,再无所获。
所以,对方的打算就是把孙龙山连带着警察一起诓到郊区去、再简单地把孙晓峰还回来?一个技术不俗、手段缜密并且胆量过人的绑匪,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崔磊不信,尤其是孙龙山已经死在自己面前了。
况且这个车祸发生得太巧合了。
但话说回来,那三个飙车的草包富二代,还有一个穿着寒酸、唯唯诺诺的面包车司机,怎么看都不像跟绑匪有什么联系的样子。
那部老式手机上没什么使用痕迹,引用网监部门的电脑专家陈凯的话说:“这破玩意儿的储存空间还没张A4纸大,全是些垃圾号码,两条短信是十多年前的广告,连打广告的公司都已经倒闭了,你把比尔盖茨弄过来他也没辙。”
“从手机来路上下下功夫?这手机,现在流通渠道不多了吧?”裴晓文灵机一动。
“你想什么呢?你要说智能机销赃、毒品交易渠道,那哥能给你写一天一夜;但这个,保不齐是从哪个捡破烂的手里花五块钱淘来的……”崔磊烦得要命。
“去你的,跟谁称哥呢,我再次郑重地提醒你,我比你大五天。”裴晓文趴在桌子上,嘴里开着玩笑,但却苦着脸。
“好好好,裴姐,文儿姐,您老人家给解个惑:这绑匪去哪抓?孙龙山——”
“审完了。”石百乐推门进来。
两人把目光转过去,等着下文。
“面包车司机杜文海,三十八岁,专门跑私活的,类似那种拉小件货的网约车;最近几天那一片儿有个小厂房往市中心送货,他就天天打来回,今天出货耽误了,他就在厂区蹭的饭,之后又看保安打牌看出了瘾,一直玩到晚上。这家伙本身开车就不靠谱,查了一下他的驾驶证,俩月前才考试合格发还的证,现在还差一分又要回炉重造了。”
“至于那三个飙车的,有俩是富二代,另一个还真是个职业赛车手,陪着富二代玩儿的;三个口径一致,这会儿都在骂娘,说是每周都会飙一趟,从没出过事儿,因为这附近没什么人,而且——”
“等会儿!”崔磊一下坐直了身子:“每周都飙,都是这一天吗?”
“对,都是周三晚上,说是几个工厂出货时间基本固定,没有在周三晚上走车的,大马路上敞开了飙;已经跟几个大工厂的保安核实过了,都知道这批飙车党,据说这帮人之前制定‘飙车计划’的时候还专门来打听过路况之类的……”
崔磊的神情彻底认真起来,他的心里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念头;但是,这真的可能吗?
“第一,从孙晓峰失踪到孙龙山身亡的这段时间,查这四个人在哪、在干什么,必须有明确的证明才行;第二,查这四个人的社会关系,看跟孙龙山有没有交集;第三,请网监的兄弟再帮帮忙,顺着网上的那条线继续摸。”
他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先不管孙龙山的死是不是意外,至少要把绑架孙晓峰的人找出来。”
第5章 打狗惹祸
孙晓峰的苏醒并没有让人等太久,医生检查过后,确认他并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仅仅是惊惧、饥饿加上疲劳导致身体有些虚弱,便只叮嘱了警察要“保障他的休息”;倒是经历了儿子被绑、丈夫身故、儿子归来这种大起大落的孔清,此时精神状态极差,完全无法沟通,只好由一名女民警陪着,被暂时安顿在医院里。
此刻的孙晓峰,对警察有问必答,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完全看不出孔清和他的老师、同学所说的“熊”,想来是在绑匪手里受了不小的刺激。
在他放学的必经之路上,有一片老社区正在拆迁,整段路很长而且没有监控,加上进进出出的施工车辆、人员混杂,乱得很。正因为这,先前当作失踪案处理时,警方在调查失踪地点时也犯了愁。
据孙晓峰所说,他正是在这段路上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掐住了脖子,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再醒过来时,眼睛被蒙着、手被绑着、脚不着地;有个中年男人说,让他反省自己,如果不承认错误的话,就要放狗咬他。
“还真有狗。”这是崔磊心里的第一反应。
至于是反省哪件事——“不准再打狗”,孙晓峰说,这是那个人的原话。
“你打过狗?”石百乐问。
“打,打过。”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真怕了,孙晓峰并不敢直视警察。
“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记得?是很久之前吗?还是你经常打——”
“你打狗的时候,你爸爸在场吗?”为了平复孙晓峰的情绪,原本是由“聊天高手”石百乐来问话的,但崔磊此时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些念头,便直接开了口。
孙晓峰一愣——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心里说不定还在想着见到父亲要哭上一场。
在崔磊直逼而来的目光下,孙晓峰咬了咬嘴唇:“有一次,在。”
“什么时候,在哪?为什么打狗?”
尚未懂事的小学生,更兼此刻惊魂未定,哪里记得清楚这些?但崔磊不管这个,两道目光如剑般刺向孙晓峰,等着他回答。
“好像……就是上次放假,去打牌的时候。爸爸说,男子汉要胆子大,所以……”
“打牌?”
接下去,孙晓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敢再说话了;直到孔清稍微恢复了一些,石百乐加上裴晓文一起出马,才算是挖掘出了些有用的信息。
不问不知道,这一问,真是让几名刑警十分火大:这孙龙山,居然带着自己才八岁的儿子去棋牌室打麻将,不仅让孙晓峰在一旁帮着记输赢、算钱,甚至还允许他在好奇手痒的时候上桌去玩两把。孔清为此没少在家抱怨,但能有什么用呢?
上次放假,指的是不久前的国庆节。医院给孔清排了两天班,这两天的时间,孙晓峰便是跟着孙龙山在棋牌室里度过的。
棋牌室的地点,孔清也只能说个大概,因为孙龙山常去的那一片有好多家这类买卖;至于具体的时间,包括打狗的事情,她是真的不清楚了。
“都是惹了大祸、别人找上家门了,我才知道;平时一些小麻烦,他们爷俩压根也不告诉我,晓峰这孩子也不听我的……”孔清一边说,一边抹着泪。
其实在交谈的过程中,裴晓文几次都想问她“为什么不离婚”,但想想这么怯懦的一个女子,哪有勇气去跟孙龙山翻脸呢?更何况,现在人都没了,也不存在离不离婚的话题了。
有了时间、地点,就有了继续调查的抓手。
唐达回来的时候,调查已经取得了不小的进展。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汇报时,崔磊的脑子里却有了变得清晰不少的思路。
“我联系片儿区民警,把那两天时间里当地的所有案件都过了一遍,哪怕仅仅是些邻里纠纷,只要出警了、或是传到警察耳朵里的,统统都算,最后筛出这么一桩事儿——”
“有个退休的老教授,以前是在武州大学教美术的,后来得了白内障,眼睛基本看不见了。这老先生自己琢磨训了一只狗,凑合着当导盲犬使唤;那天出去散步,这半吊子导盲犬被惊了,乱跑,老先生看不见情况,被带到马路当中,让一个正常行驶的车给撞了。”
“就是孙晓峰打的狗?”唐达问。这个刑侦王牌的国字脸十分沉静,既看不到破案不利的气馁,也不见了之前电话里朝崔磊发出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