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这是在你租住期间出的事,你得承担损失!”
“哪有什么损失?又没给你弄坏东西,房子也没塌,还承担什么?”方明明一脸不耐烦。
“房子里死人了!租不出去了!每耽误一天,我亏的房租可都是真金白银!”房东调门高了起来,仿佛自己占尽了道理。
“你不在这里瞎嚷嚷,就没多少人知道这里面死人了。”方明明笑着讥讽道。
“你放屁!这么说还赖我了不成?”房东眼睛瞪圆了。
方明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两手一摊:“我接着租不就行了?这房子又不会空下。”
房东想再说什么,但想了想似乎又无可反驳,只有“哼”了一声,正好转头看到已经走近的警察,两眼一翻便自顾自离开了。
……
在来现场的路上,石百乐已经把从邻区同事那里得来的消息简要地转述给了专案组其他成员。
这个方明明收入不高,办了个很便宜的手机宽带套餐,网速不怎么样,还整天断网。前两天彻底没信号了,他玩不成游戏,正要找客服投诉,正好有个维修师傅打电话过来,说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技术用语,总之就是他家的网络出了问题,需要上门维修。
反正不用自己操心,也不用自己掏钱,方明明就让维修师傅来了。上门的是个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带着口罩,说话间时不时打着喷嚏,说是犯鼻炎了。他拎着一个巨大的帆布包,来的时候眉眼间满是歉意,说是因为检修的时候操作失误才导致的断网,特地买了两杯奶茶“赔个不是”,希望方明明不要投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免费的奶茶不要白不要,方明明就一边喝一边看着这师傅鼓捣线路。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睡着了。”这是方明明的原话。
等方明明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客厅的破旧沙发上,房间里静悄悄地。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脑子里过了一会儿才记起修宽带的事情。他摸索着去开灯,但按下开关却没反应,房间里依旧一片漆黑。等他转头再去摸手机想照个亮时,突然脚下被什么绊了个踉跄。
这时候他已经开始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慢慢看清了面前的地板上,似乎正趴着一个人形的轮廓,姿势扭曲而诡异,一动不动。
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就炸清醒了,方明明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间,等他喘匀了气息,在门口喊了个邻居打着手电灯光一起进来之后,才看明白屋内景象。
那个维修师傅,躺在地上,身上缠着好几股复杂的线路,眼睛瞪得很大,全无生息。
“所以这个维修师傅就是杜文海?”崔磊问。
“对。”石百乐点头。
“怎么死的?”
“触电,而且法医他似乎有心脏病,所以这一下子就……”
第119章 杜文海的动机
“触电?”
这让专案组成员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杜文海藏得好好的,这么多警力都没找着他,怎么跑到别人家里去修宽带了?还偏偏就猝死了?
江口分局的民警一开始是按照意外事故接警的,但在确认死者身份的时候,发现在方明明所使用的宽带运营商公司里并没有查到这名员工,也不存在所谓的操作失误导致断网——方明明家里没有网络,单纯是因为有人把入户网线给剪断了。
这就很奇怪了,有人把一个管道疏通工人的家里宽带给掐断,再主动上门冒充维修,最后不仅没修好,反而在主人家睡着的情况下自己触电死了,这是图啥呢?
通过初步的体表尸检,法医做出大致判断,死者是触电导致的心脏骤停。近期市局并不是十分忙碌,技术部门很快就把送来的检材的DNA报告给做出来了,抱着撞大运的心态在数据库里碰了一下,谁知道居然直接出了个令所有人都震惊的结果,检测人员立即就把信息传达给了专案组。
关于系列专案的所有信息,崔磊几乎全都印在脑子里了,一看现场照片,当即断定这就是如假包换的杜文海。
有通缉令在身,全城警力严防死守,没能找到这个人,他是怎么就跑到别人家里修起宽带来了?又是为什么来的呢?
江口区的同事从杜文海那个大背包中,发现了许多五花八门的电子元器件,用来干什么的都有,让人无法揣摩他的思路。
事关重大,就连平时一般都不会出外勤的陈凯也背着笔记本电脑来到了现场,在唐达、崔磊几人了解情况的时候,心思活泛的他已经插上无线网卡,在网上搜索起了信息。很快,一则已经并不太新的新闻,让他把注意力从杜文海身上转移到了眼前那位一脸无所谓的方明明身上。
“磊子!快来看这个!”顾不得崔磊正在认真分析案情,陈凯举着电脑,高声把他招呼过来。
……
屏幕上显示着新闻标题——“遭骚扰却被污名化,年轻女子抑郁自杀”。
大致内容是这样的:一个疏通下水道的工人,利用可以上门入室的工作便利,在遇到独居女性的时候,经常有言语调戏甚至动手动脚的行为;但由于当事人大多不想惹上麻烦,也不想影响到自己生活,把他打发赶走之后便也不再声张了,因此这名工人可谓是频繁地“耍流氓”却不曾得到过惩戒。直到半年前,他的越界行为碰上了一名性格强硬的年轻女性许某,许某不仅当场揪住他,还拿着家中的监控录像报了警,并且打算以“强奸未遂”的名义来起诉他。
虽然他的行为并不足以被认定为这么严重的罪名,但他还是被拘留、罚款,狠狠地受了一通教育。哪知道此人不仅没有半点悔改之意,在从局子里出来之后,竟然开始在社交网络上散布谣言,对许某进行辱骂、人身攻击,将其污名化为“想立牌坊的婊子”,甚至还通过走廊、在许某卫生间的窗外干过偷窥的事情。
许某再次报警,但这种语言、网络攻击造成的影响,本就不是特别容易界定的事情,因此即便警方再一次对那人进行了处罚,对于没什么脸皮的人来说也是不疼不痒。可原本就有心理疾病的许某,却无法恢复正常生活了——造谣的倒是被抓起来了,但已经传播出去的谣言每天都在影响着她的工作、起居、社交,她费力地去向每一个人澄清自己的“污名”,直到有一天,一直帮着她、力挺她的准男友承受不住压力,抽身离去,许某终于彻底崩溃,走上了绝路。
幸运的是,从楼上一跃而下的许某摔在了矮树丛里,被抢救回了一条命。不幸的是,陪伴她后半生的将是“高位截瘫”这四个可怕的字。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那些围绕着许某的谣言才算是偃旗息鼓,而谣言的始作俑者从看守所里大摇大摆地离开,开启了新的生活,愤怒的网民们只能在网络上对他进行咒骂,却没法让他“付出代价”。
……
新闻的内容取自公安部门当时的通告,其中的人名全都经过了化名或者处理,但那个下水道工人方某某的信息,都与眼前这间屋子的租客对得上。
“所以说,这家伙顶着全城警力的通缉,还惦记着跑来再干一票?”崔磊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吃惊。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就算是要跑路,也得需要钱吧?说不定就是给自己挣路费呢?”这是石百乐的观点。
江口区分局的侦查员们早就将现场勘查过,但裴晓文还是拿着前期拍摄的现场照片、在屋子里又仔仔细细地调查了一遍,这才出来与同事们会合。
在听完了陈凯的描述之后,她也点了点头:“要是有这个前提的话,有些东西倒是说得通了。杜文海的背包里,有安装针孔摄像头的工具,现场又有被切断的电线——正是这个导致杜文海触电、诱发心脏骤停的。也就是说,杜文海有可能是来安装摄像头的?用同样偷窥的方式来惩治方明明?”
“嘁,这种人没脸没皮的,偷窥管什么用?”石百乐不以为然。
“倒也不能这么说,这姓杜的玩起套路来,都是一环扣一环,说不准在偷窥之后还有后手。”对于这个让警方头疼的连环犯罪嫌疑人,崔磊不敢低估。
陈凯摇了摇头:“可惜,就算有后手,我们也无从得知了。”
“这倒未必,”裴晓文提出了新的思路,“不如去找那个被骚扰的许某问问?”
原本风华正茂的大好年岁,许某却无辜承担了这从天而降的污蔑,也搭上了后半生的幸福生活。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将调查的方向转向她的身上,显然有些不近人情,但这又是警察们不得不做的事情。
不过,专案组的成员们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受方明明的行为所害最深的是她不假,但谁说有动机的就一定会实施犯罪行为呢?
这个“灰色正义”如今在网络上带起了一股名为“替天行道”、实则“肆意妄为”的风气,在别的城市,已经听说有人为了不相干的人、出于“打抱不平”的动机实施了犯罪,压根不收钱,这一点与杜文海不同;除此之外,许某已经在病床和轮椅上待了大半年,全然无法脱离看护,家里的积蓄也基本上都掏空了,这样的情况下,她真的有条件和能力去找杜文海“下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