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想了解一下,当初那个案子里,被逮捕的团伙成员中,现在还有在监狱里的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去问问,当年跟我一起被逼乞讨的小孩子,他们知不知道下落。”
“原来如此,不过我只能帮你查查,但具体的你得去找做出判决的法院,还有监狱的管理人员,挺麻烦的。唉……你也不容易。”
“非常感谢您。”
离开的时候,杜文海的心里可不像他脸上那么平静。他用力地深呼吸着,背离着公安局的方向,一步一步越走越远,心也越走越沉,仿佛是一艘在狂风肆虐的汪洋上挣扎了很久的船,突然间掉转了方向,向着那深不见底的恐怖漩涡中心驶去,头也不回。
……
那个乞讨团伙的成员无一例外地都被重判了,但除了归案时被解救出的幼童之外,他们根本说不上以前的孩子都到哪里去了。据他们自己说,有的跑了,有的生病被他们抛弃了。杜文海放弃了寻找静静的念头,不过,他几经辗转之后,居然查到了当年拐走他的那个“李叔叔”的下落。
武州,这就是杜文海离开青山之后的下一站。
对于五岁以前的小伙伴们,他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连名字都记不起来了,更何况当初也没有谁给他留下过美好的回忆;当初想救他的那位阿姨已经搬家去了别的城市,现在的青山镇,这个名义上的“故乡”,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值得牵挂的。
但在启程之前,他却突然想起来,还有几个人应该去看看,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做。
虽然随着金矿的发展,整个青山镇都已经变了模样,但唯独在村子的边缘地带里还有一部分守着旧渔船、老手艺生活的人。他们没跟上时代的发展,在林立的高楼外面,依然住着平房、烧着柴火。
看到这一片平房的那一刻,杜文海脑子里面的记忆画面终于如潮水般涌出,清晰得如同数码相片一样。
一间院子的门口,放着一张破旧的躺椅,上面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眯缝着眼、抽着烟,“吱呀吱呀”地摇晃着。隔壁的门开了,跑出来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小女孩,后面追着一个估摸五十多岁的妇女,嘴里喊着让她“跑慢点”。
常年风吹日晒使得那妇女的皮肤黝黑,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跟老者打了声招呼。看到他们俩的面孔,杜文海心里已经有了数。
“大爷!您好啊!”他上前打着招呼。
老者茫然地应了声,看着他——现在镇上外地人越来越多了,本地人对普通话也没那么排斥了。
“跟您打听一下,十几年前,您家这儿是不是有小孩被拐走过啊?”
老者一愣,倒是旁边那个妇女接了话:“是有这么个事儿,咋了,你是来找小孩的?”
杜文海笑了笑,不答反问:“我听说,那小孩被拐走,也有你们一份功劳啊!拼死拦着好人,把人贩子给放跑了,对吧?你们分着钱没有?”
老者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掐着烟的手哆嗦着,两眼瞪着他。
“你——”那妇女嗓门高了,“你怎么说话呢!我们也是想帮忙才……”
“嘿。”杜文海笑了,看着旁边的小女孩,压低了声音,“你们也有孩子,可得看紧点儿。谁知道有没有人拐她呢?”
第118章 杜文海的死因
杜文海的那个笑容,让那妇女当时就抱起孩子、扭头进了家门。
“你啥意思!”老者气得两腮都抖起来,使劲盯着他看。
而他也堂而皇之地盯回去,脸上挂着让人摸不透深浅的表情,似笑非笑。一定要形容的话,不如说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志在必得的态度。
时间久了,那老者先顶不住了,避开他的目光,开始起身收拾东西。
“大爷,您说,这孩子被人拐走了,家里人着急不?”杜文海上前一步,像怕对方听不清一样,特意弓着腰说道。
老者的动作僵了一下,手里的烟一下子没夹住,掉落在地。
“家里人找不着孩子,该记恨谁?警察已经把人贩子抓紧去了,但是当初帮着人贩子逃跑的人,可是好好活着呢!”杜文海凑得更近了。
“你放屁!”老者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起腰来,两眼都瞪圆了,“你才帮着人贩子跑——”
“承认了是你们了,对吧?”杜文海说道。
“承……”
老者毕竟年事已高,脑筋转得没有那么快了,被杜文海三绕两绕得已经接不上话了。他气愤地瞪着眼,沉默了片刻,扭头往家走去。
临进家门之前,他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却瞧见杜文海立在原地没动,正抱着双臂、两眼盯着远处,那边正有两个小孩子一边打闹着一边跑过来,其中一个是他的孙子。
“阳阳!”老者赶忙高声喊着。
小男孩应了一声,还意犹未尽地跟小伙伴嬉闹着。
“快回来!”老者又喊。
小男孩往回走了两步,小伙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两人又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回来!你个熊玩意儿!”老者突然就发了火,迈着大步颤悠悠地奔出去,扯住孙子的手臂就往回拽。
一直是家里人掌中宝的小男孩被爷爷给吓着了,扁着嘴巴却没哭出声,惊疑不定地看着爷爷,而老者则径直把他拖回了家,然后狠狠地关门,又把门栓给落下来。
没人知道杜文海到底有没有打算对那几家人做什么、究竟有没有实施行动,这些事并不在警察调查杜文海履历的范围内,这些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也根本不会出现在任何一本案卷之中。本就不高的文化水平、不太富足的经济条件,既没有搬家的能力,还要终日活在“孩子可能被拐”的恐惧之中,想来这几家人在后来的生活,应该不会太舒坦。
……
从崔磊辨认出报纸上的杜文海之后,专案组便已经把整个工作的重心放在了这个潜在危险极大的嫌疑人身上。在确认杜文海已经失踪之后,唐达指明了三个方向:其一,负责物证鉴定的专业人员从杜文海的住处、可查明的行动轨迹以及网络活动痕迹中,尽一切可能获取与“灰色正义”相关的证据;其二,由崔磊带头的探组开始顺着杜文海的信息去摸清楚这个人的履历,从而分析出他下一步可能的行动方向;其三,由陈凯带头重点关注近期网络热点事件,尤其是因个人失德引发众怒的新闻。
但由于杜文海早期经历复杂,而成年后干的工作也大多是短期营生,别说五险一金了,就连正经的合同都没怎么签过。毕竟没有过硬的文凭,他也没干过什么高端的工作,所以从这方面切入的调查并没有理想的收获。
但至少有两点信息,可以进一步作为增大杜文海嫌疑的佐证。
第一点,当年落网的乞讨犯罪团伙,其中一名叫潘文晶的女性成员,在监狱中表现良好,提前出狱,到了临省生活。在不久之后,一次经过施工现场时潘文晶遭遇意外,成了高位截瘫,施工方为此赔了不少钱;但由于她入狱多年,早就没了丈夫,也不曾育有子女,如今晚景凄凉。有意思的是,根据履历调查,杜文海当时就在该城市,那段时间正在那一片区域的建筑工地打短工。
第二点,当年直接拐走杜文海的人贩子李通,出狱后的生活地点正是武州。而这个人在前年出狱,不到半年的时间就遭受了一场车祸,同样伤得不轻,后半辈子都得伴随着拐杖和轮椅过日子了;当时肇事的驾驶员是醉酒状态,全责,该赔的赔、该判的判,案子早已经了结了。但如今警方将两头信息一碰撞,竟然发现杜文海与这个驾驶员应当是相识的。
虽然这些线索都不能直接证明杜文海实施了犯罪,却实在不能不让人深思。
……
这些线索原本为警方刻画杜文海的性格、预测他的行动提供了很大的便利,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竟然来了这么一个惊天大反转。
一个涉嫌策划并实施多起恶性犯罪、具备优秀的反侦察能力的嫌疑分子,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专案组几乎是全员出动,火速赶往消息传来的地点——江口区锦绣新城社区。
这里位于江口区的中心区域,但因为毗邻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地块又小,周围使用多年的道路设计如今也早已显得不合理,从规划上来说这块地现在不论做什么都很尴尬,因此附近的地段拆拆建建、万丈高楼平地起,这个社区始终动弹不得,锦绣“新”城如今已成了一个老旧的城中村。
有钱的人早就搬到好地段去了,留在这儿的居民大多是不用经常跑远路的、经济也不宽裕的人。方明明就是这类人,在武州没有属于自己的房产,只能在这里租住,干的是疏通下水道的工作,收入也不高,光棍一人、得过且过。
专案组赶到的时候,房东——一个一看就十分精明的中年男人正在冲着方明明大发雷霆。
“你这是搞的什么名堂!弄出这样的事情,我这房子以后怎么办!”
方明明也一脸委屈:“这怎么能赖我!又不是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