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都要炸了,心里又激动又恐惧。老枪绕过巨大的悬空巨像朝我走过来,他步子迈得很大,显得又豪迈又激动,脸上硬刺一样的毛依旧很长,不像个正常人。我本能地倒退几步,有一种逃避心理,内心还是很难接受这一事实。老枪到底是死是活,我不能下定论,这森林里的怪事太多了,我已经丧失基本的判断能力。
老枪绕过悬空巨像,却并没有朝我走来。他突然抬手把描金古刀抛到巨像上面,我抬头才发现牛小跳不知道怎么又爬上了悬空巨像,老枪大吼道:“砸碎它们!”
牛小跳小身板一挺,竟然稳稳当当接住古刀。他爬上悬空巨像更高处,把刀抡圆了砍下去。毛三急得大叫大嚷,催我赶紧拦住牛小跳,说青铜古镜被他砸了,咱们全要在这儿陪葬。
我彻底懵了,变故一茬儿接着一茬儿,根本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老枪没死不说,还跟牛小跳有一腿,这太耸人听闻了。我的确对牛小跳的身份很怀疑,却从来没想过他跟老枪能搅在一起。而老枪说毛三受日本人指使又是怎么回事?
我绝望地发现,在这帮人里,我才是最天真、最愚蠢的。他们每个人都藏着天大的秘密,我成了他们随意驱使蒙骗的工具。
我飞快地爬上悬空巨像。巨像蛇身一样的躯干异常光滑,很难站住脚,我心里很激动,试图阻止牛小跳的疯狂举动,却几次失手从上面掉下来,猪头飞奔过来帮我。
牛小跳动作很快,一股脑把三面青铜镜给砸了个稀烂,青铜碎片哗啦啦直往悬空巨像底座上掉,落了我一身青铜残片。三面青铜镜一碎,四周墙壁上的青铜镜面也跟着暗下来,我看到光线熄灭的瞬间,那些镜面里好像有许多血尸闯出来。光线暗得太快,我一时不能判断那血尸是镜里的光线作用,还是本来就是从墙壁里爬出来了。
我心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怦怦直跳,这一幕太惊悚了。牛小跳跳下神像,朝一面墙壁那儿一指,我看到前面出现一个黑乎乎的洞口,牛小跳大叫:“跑,快跑,不跑就来不及了!”
我听到一声绝望的惨叫,听声音像是毛三或者老枪,那声音异常血腥,像是被撕裂了似的。我心底一阵发麻。
三十六盏烛台全部熄灭下来,我不知道我的手电筒掉到哪里去了,眼前一片漆黑,只是感觉有个人拉着我—不知道是猪头还是牛小跳,一直往前跑,跑了很久很久,眼前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我试图停下来,却发现挣脱不了那双手,只能机械重复着奔跑的动作,一直跑下去。
奔跑的过程中,我似乎听到背后浩浩荡荡地有东西在追赶我们。我确定那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杂乱成规模的声音,就是一种人仰马翻的感觉,恐怖的气氛如影随形,我甚至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就这么跑了很久,我累得头重脚轻,再没力气的时候,前面拖我的人突然停了。
我听到他说了句话,不知道是我意识太模糊,还是他吐字不清楚,反正我没听清楚,也没办法判断说话的人是谁。
我只听到两个字,好像是“到了”。
“到了?到哪里了?”我心里在想。
我感觉到自己被人推了一把,摇摇晃晃地就跌进一座坑里,坑里有水,还异常冷,冻得我够戗。我很快又被人捞起来,丢到一只木船上。四周全是黑暗,只有零星水声,我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下,随着水声起伏,我断定那是摇橹的声音。
我心里很害怕,不知道抓我的人是谁,这只漂在水上的船又将游荡到哪里去,老枪、牛小跳、毛三和猪头他们有没有逃出来。
我试图问摇船的人,张了张嘴,却很难再吐出一个字。
我就这么趴在船上,四肢乏力,跟要死了似的,意识模糊地趴了很久很久,耳边只有永远停不下来的流水声。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都是雪白的浓雾,而我正趴在一只小木船上,趴我身边的另外一个人是猪头。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息,我精神恢复不少,从船上爬起来,才发现小船还在江面上晃动,周围都是白茫茫的雾气—现在应该是早上。
我四处找划船的人,可是船上除了我和猪头,再没别人。
而猪头此刻睡得像猪一样,显然不会是那个划船的人,我使劲把他锤醒,猪头嘟囔着爬起来,揉了半天眼睛没看到其他人,问我说:“我老大和牛小跳呢?”
我没好气地说:“我还问你呢,其他人去哪儿了?我们是从水上逃出了水中仙宫,是谁带我们逃出来的?”
猪头茫然地摇头,一问三不知,真像只彻底的蠢猪。
我们把小木船摇到岸边,上岸找人打听,才知道这里是嘉陵江边的一座小镇,距离重庆市区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
我回忆在船上的过程,根本记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久,印象里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和船桨击水的声音。这段黑暗也许持续了一天、两天、三天……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无人山区的踪迹,我们甚至不能分辨飘来的方向。
我和猪头饿得饥肠辘辘,爬上岸四处找吃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破旧的面馆,两人一共吃了八大碗面条,才打着饱嗝缓了过来。
猪头抹一把嘴上的油:“老赵,咱们得想办法联络老大和牛小跳啊,出来混重在讲义气,咱俩活了他们就不能死!”
我说:“我正一个头两个大,满脑子问号呢!我问你,你记得仙宫里光线灭掉之后,是谁拖着我们往前跑的吗?”
猪头茫然摇着头:“只能感觉到一只有劲的手,我又没摸过老大的手,更没摸过你们枪爷的手,我哪里知道拖我的到底是谁?”
我沉默了。
猪头又神神秘秘地说:“不过我记得光线消失的瞬间,听到仙宫里响起一声惨叫,那声音……”
我心里一动,猪头也听到了那惨叫声?
“我当时只顾逃跑,没顾得上多想,现在仔细琢磨,像是老大的叫声。”
猪头的猜测无疑让我对自己的观点更有信心。我和猪头对毛三是再熟悉不过了,我跟毛三做了多年战友,而猪头跟了毛三三年,当时情况虽然很混乱,但是两个对毛三熟悉的人应该很难听错他声音。也就是说,毛三在光线熄灭的瞬间,遭到了某种东西的袭击。
以我对毛三的了解,他是个性格极其坚韧的人。这种人遇到突发情况,都会比一般人更镇定,他能发出那么凄惨的尖叫,显然不是遭到老枪攻击那么简单。
我又仔细回忆了镜子被砸碎的时候,仙宫墙壁裂开,许多血尸一样的东西涌出来的情境,这个印象是短暂而模糊的,可是我却觉得很真实。我在心里勾勒出一个大胆的设想:难道毛三是遭到了从仙宫墙壁里跑出来的血尸的攻击?
否则,以毛三泰山崩顶都泰然自若的性格,不可能会发出那么恐怖凄厉的叫声。
毛三是生是死我不知道,但从他嘶喊的强度来看,至少受了重伤。也就是说,带我和猪头出来的人,不是老枪就是牛小跳。老枪本来性格就比较闷,心里能藏住事,在部队的时候,我都难拍胸脯打包票说我了解他。经过这一番遭遇,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就更加神秘。按老枪自己的说法,三年前那场战役之后,他活了下来,并且被部队指派接受更加神秘的任务潜入无人山区寻找机密。之后他跟部队失去联络,部队迫于无奈,才打算放弃绝密任务,很快我也被解除保密命令。
老枪在原始森林里生活了整整三年时间,以他做事的严谨,必定把原始森林翻了很多遍。可是,他还是没能彻底找出原始森林的秘密,可见这片藏有蒙古人、黑室、神秘匣子的地方有多神秘。
而牛小跳的种种奇怪行为,早就引起了我的怀疑。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对老枪唯命是从,这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关系居然是这样紧密,我无从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但牛小跳一直待在我们身边,却装作跟老枪毫不认识,直到最后才伺机而动。他的镇定与阴险,根本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我心底一阵发寒,越发觉得那片森林里的秘密还远远没有结束。
老枪在仙宫里揭露了毛三的目的,虽然让我很吃惊,不过毛三从日军飞机跌进山谷却不死,早就引起我的怀疑,我一直认为眼前的毛三在某些方面,跟我认识的毛三有区别,老枪的一番剖白,为我找到了答案。
三年前,毛三没死,他投靠了日本财阀,做了一个现代汉奸。
三年前,老枪也没死,他被上级组织又秘密送进了无人山区,寻找诡异离奇的绝密。
我并不是唯一幸存者,老枪不是,毛三也不是。我的心里跟烧沸了的汤似的,我们八个人里面,肯定还有幸存者。我们一个个要么被组织隔离去安排新的任务,要么被其他阴谋组织收买,成为探秘者之一,去寻找从古至今延续了上千年的秘密。可是,我们在大山里无数次跟死亡擦肩而过,换来的结果依旧是迷雾一团。
我依旧没找到三年前那场战役的真正原因,而我的兄弟们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毛三可能已经死在仙宫大殿里,老枪彻底失踪,我的其他兄弟们也许在那场战役上活了下来,可天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死在寻找秘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