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跳执意要下去,我也不好阻止他。等我下到古树上的时候,树上已经爬满小蛇,那种纠缠在一起的东西,滑溜溜的,在古树上爬来爬去,看着很恶心。我不敢逗留,很快跑过第一棵古树,迎面出现一堵两米多高的大白墙。第二棵古树就架在白墙上面,另一端与第一棵古树相连,这种高度很难走,好在我在野战训练中习惯了高度路障,有惊无险地从大白墙上跳下去。
我跳到墙底下,冷不防踩到一团软软的东西,吓得汗毛倒竖,以为时运不济跳到巨蟒身上了,作势滚到一边去。回头拿手电筒朝下一照,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那软绵绵蜷缩成一团的东西,竟然是个裹满烂泥的人。
第十七章 水中仙宫
大白墙下有一层淤泥,不过下面是实的,那尸体裹着一层黑泥巴,黑乎乎的活像具人雕。我看淤泥里也有小蛇,不过数量对比泥潭下面的就少多了,胆子不由一肥,我把尸体头脸上的淤泥都给扒下来,露出一张满是泥污的焦黑大脸,那尸体的衣服还保存完好,是套黄绿国民党军队的军装。我又清理了一把尸体的脸部,完全能够确认,这尸体就是给我们带路的那个怪人,可这尸体显然是死了很久的,皮肉都让淤泥泡得发胀了,肥了一圈,像放大了一号似的。
我心里毛毛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恐惧、害怕,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怪人的真实身份,这下算是真相大白了:用通俗点的话来说,他其实就是个鬼,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就死了,却把我们蛊惑到这里,目的不言自明。
想到这里,我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忙用对讲机呼叫毛三和猪头,两人都没回复。听着呼叫忙音,我心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正准备用扯开嗓子喊,就看到牛小跳从白墙上跳下来。他看到我面前的尸体,不禁一愣。
牛小跳显得有点迷茫,我嗓子发涩,“其实那怪人几十年前就死了,你爷爷牛大贵进山之前,他就死了。”
牛小跳点了点头,很快会意,“我也觉得他有问题,那鬼面匣子,是人能打得开的么?那大蟒蛇见人就吞,谁都不怕,就怕他,他还是个人么?”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水中仙宫一直存在于传说之中,真正找到的只有那两个黑室成员。两人一个变成血怪扛着铁箱逃了出来,而留在仙宫里的,肯定就是另一个黑室成员了。这样说来,怪人就是探险队员之一,他没逃出仙宫,可能受到一些特殊原因影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目的就是蛊惑我们来仙宫送死。
我朝里面照了照,大白墙延伸到很远,不知道到底有多长。像是一座隐藏在乌黑泥水中的庞大宫殿。我们脚下,是古建筑的琉璃飞檐,飞檐以下部分都被淤泥淹没了,也就是说,整个仙宫的一大半都在淤泥下面,露在外面的部分并不多。
屋檐上布满许多白色蛇蛋壳,一团团堆在一起,还不时有小蛇从蛋壳堆里钻出来,滋溜溜爬不见了。这一现实让我想到一个问题:仙宫的可怕之处,也许还不在于它跟地狱一样恐怖,泥潭那么多小蛇,要是集中在仙宫里,我们进去岂不是找死?
我扯开嗓子喊了十几声,一直没得到毛三和猪头的回应,这个问题很奇怪。我和猪头下来时间相隔不到十分钟,仙宫顶上面积虽然很大,十分钟也跑不了多远,猪头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应该是找到仙宫入口进了仙宫,可我怎么找了几轮都没发现仙宫入口的一点踪迹呢?
我很为猪头毛三他们担心,无奈之下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了。我掏出拆卸工程铲安装好,想砸开屋檐下去。砸了两下就心凉了—这屋檐非砖非石,竟然是金属的。我铲开表面淤泥,下面屋檐被手电一照,闪着黑黝黝的光泽,跟水牢底下的金属门如出一辙。
我顿时明白过来,真正造水牢和古墓的人,不是国民党军队黑室,也不是蒙古人,而是修水中仙宫的人。蒙哥汗当年驾崩,如果一定葬在无人山区,势必就是借古人的墓做的二道葬了。我扒开白墙表面的灰泥,里面也是这种金属,也就是说,整座仙宫是一座金属铸成的东西,而不是普通砖瓦结构。
我不知道仙宫建于何年何月,根据我浅薄的历史知识判断,这仙宫肯定是南宋之前的东西了。以当时生产力水平,能弄出这么精致庞大的金属建筑,那是不可想象的,如果发掘出来,肯定可以上吉尼斯纪录了。
我突然眼睛一跳,看到屋檐下泥潭里的淤泥朝上涌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的。我急忙跑到边上去看,淤泥不停朝上浮动,凸出来一大块,我心里正怦怦乱跳,那一大团凸起来的泥球就炸开了,从里面跳出一个不到一米的小泥人。他匆匆跑上屋檐,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我连阻拦都没来得及。
我心说:“怎么有这么矮的人?显然是个孩子嘛。”牛小跳大叫大嚷说那是山鬼。山鬼这个东西我根本不信,牛小跳他爷爷当年遇到的,也就是日本兵和化妆成蒙古尸的国民党军队士兵,后来我们在水牢里撞见的,就是那个怪人,哪里有什么山鬼?
我灵机一动,想到山林里那只野猴子倒是跟那小泥人挺像的,八成是野猴子从水中仙宫里逃出来了。这么说,仙宫入口就是我脚下的泥潭了。
裂开的淤泥正在缓缓还原,那个洞口眼看就要没了,现在事关重大,我也管不了那些恶心的小蛇,拉着牛小跳一起跳进淤泥中。
我憋着一口气,不停往下沉,连鼻腔里都塞了许多泥巴,要不是不敢张嘴,我差点被熏吐了。我的身体不停下沉,沉了大概有两分多钟,我就憋不住了,心里更加害怕,这么一会儿估计已经下去了十多米了,我要是判断错了,恐怕就得憋死在淤泥里了。
想到关键地方,我一下急了,放了牛小跳的手拼命朝前抓,想抓个稳住下降趋势的东西在手里。我手忙脚乱的,突然摸到一个冰冷的东西,心里一喜,没想到那东西滑溜溜地从我手上溜走了,是条蛇。
我一口气差点吓岔了,慌慌张张朝侧面一转,想避开小蛇,没想到那侧面有个东西,我结结实实撞上去,把那东西撞得朝后一倒,我人也跟着歪下去。骨碌碌朝下滚,一直滚下去很远才停下,一口憋臭的气终于吐了出来,我抹去一脸泥巴,感觉已经进了一个开阔的空间。我想,我们是到了仙宫里面了。
我打亮手电筒,发现我滚下来的方向是两道直通通的墙壁,墙壁一面光滑,另一面浓墨重彩绘满了壁画,再朝上看没有发现进来时的洞口。牛小跳正躺在上一级台阶上,我的手电光打过去,就见他一屁股坐起来抹脸上泥巴。
我跟牛小跳跌进来的过程很奇怪。仙宫沉浸在水潭地下却泥水不进,密封相当好,必定有十分巧妙的防水措施。仙宫里空气干燥异常,跟泥潭潮湿的空气完全相反,可见这座空间结构非常独特。泥潭面积这么大,又特别深,如果不是看到泥人跃出泥潭,要真找到仙宫入口,估计得很费一番工夫。
沿着台阶往下就是仙宫正殿。宫殿造型古旧,香炉灯盏都有,大殿中间供着一尊庞大异常的怪物。那怪物似蛇一样的身体盘在一起,居高临下俯视整个大殿,气势十分逼人。光脑袋就有磨盘大小,它盘踞在宫殿正中央,脑袋就悬上了半空,狡黠阴毒的眼神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只要跟它对上一眼,心里就会发毛,情不自禁地害怕到骨子。
虽说我是一介粗人,但好歹也对中国历朝历代以及少数民族的神明信仰多少有些了解。仙宫里供奉的这尊神,显然不是蛇,也不会是龙,而是一尊奇怪的东西,它甚至不是我知道的任何一种动物。
我满心好奇。为了表示隆重和虔诚,怪物神像周围还围了一圈巨大的青铜烛台。我粗略一数,烛台有三十六座之多,分四个方位,每个方位九座。青铜烛台底托雕的是青面獠牙的妖怪,妖怪兽头人身,整体构造很怪异,我十分怀疑铸这玩意儿人的审美。烛台底托姿态各异,一手托烛台,一手左右上下摇摆,双腿前倾,呈现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奴才样。
我也不能破解半兽人的来头,不过这一圈大小雕像的样子,足以烘托出中间巨像的神秘和崇高地位。
我跟牛小跳围着悬空巨像绕了半圈,被巨像的气势震撼住,心里百折千回地寻找分析这巨像的来头,却找不到丝毫线索。
牛小跳突然说:“毛三和猪头不是先进来吗?他们去哪儿了?”
我这才意识到这个严重问题。我们在仙宫正殿绕行一周,却没发现毛三猪头他们来过的任何痕迹。因为我们从泥潭里进来,身上肯定有泥水,走哪儿滴哪儿。但在我们进来之前,仙宫黝黑崭亮的地面上非常干净,一滴泥水也没有,这十分不正常。我们唯一的通讯设备无线对讲机在这里彻底废了,根本搜索不到其他单位。我喊了几嗓子,大殿里全是回音,没有听到任何人的答复。
我一下子慌了,在这恐怖的大山地下,没有比超出预料更令人惊悚了。我脑子里反复在想,毛三和猪头死哪儿去了,他们不在仙宫里,又会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