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抓我了吗?真的不抓我了吗?”
“嗯,不抓你,你是好人。”李八斗说。
“你也别抓唐白好不好,唐白也是好孩子,全天下最好的孩子。”她说。
“嗯,不抓,我都不抓,我先走了,秀英阿姨。”李八斗说着转身。
“真的,你要相信哦,唐白真的是个好孩子,很听话的好孩子,嘿嘿嘿……”
弄不懂她是开心还是痛苦地傻笑着,就那样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影子慢慢地去远,那脸上的笑慢慢凝结,眼里突然有了一种晶莹的东西。
第45章 可疑的哑巴
李八斗开着车走了。
突然,他又把车停了下来。
他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刚才的场景,突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
秀英阿姨为什么会说唐白晚上没有出去过,都在家睡觉?
就算唐白14号晚上没有出去过,但15号晚上肯定是不在家的,因为是他凌晨两点多才把唐白送回来,而把唐白送回来的时候,袁秀英已经睡了。
所以,她说的唐白晚上没有出去过,都在家睡觉,显然不对。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唐白本来在家,等她睡着了再出去的,等她醒来已经回来了,所以她不知道呢?
李八斗很快就否定了这种可能,15号那天晚上唐白去县城,应该是下班后直接去的,如果他回家一趟,得一个多小时,再从家里去镇上,又一个多小时,来回得多花两个多小时了,完全没必要。
所以,由此推断,唐白是下班后直接去的县城。那么,按照道理讲,他妈没有等到他下班回家,会一直等他。
相依为命的母子,心里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在天黑之前等着另一个人的回家吧。
或者,唐白不回家,会给他妈打个电话,说他有事会晚点回来。
无论怎么说,他妈都会等,会牵挂,也会对这件事记忆深刻,毕竟这种事不是经常发生,她没法当成一件寻常的事。而且,这件事才刚过几天,她脑子是一定有记忆的。
尤其是唐白母子这种情况,他妈就算会忘记全世界的事,对于唐白的牵挂不会忘记。
疯疯癫癫的人,内心比一般人更脆弱,更需要情感的依靠。
那么,她为什么会说唐白晚上没有出去过,都在家睡觉呢?
她刚才的神智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八斗知道,袁秀英精神有问题是事实,但他也清楚一点,绝大多数的精神病人,都不会是一直的,而是间歇性的,多数时候会神经错乱疯疯癫癫,也会有短时间的清醒。
所以,袁秀英刚才是发病时间,还是其实清醒?她的回答就是随口的,还是有意的?
如果是有意的呢?
又意味着什么?
李八斗总有一种直觉,唐白母子之间都藏着好些让人看不懂的秘密,但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或是什么样的可能,他却无法猜测。
一个被丈夫抛弃再遭遇父母离世和生活方方面面打击而精神失常的女人,一个从小听话长大了也本本分分在书店上班的少年,为了心中最真挚的情感,宁愿选择和疯疯癫癫的母亲相依为命,也不接受父亲施舍的荣华富贵,他身上的优秀品质是显而易见的。
这样一个孩子,他会犯罪吗?
那么,他身上又到底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哎,还是先顾凶马案吧,这才是当务之急。
李八斗当即开车返回,到镇上的时候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一看时间已是中午一点多,就随便在街头找了家饭店。
那是一家川菜馆,他刚走进门,一个男子也从里面出来,两人在门口狭路相逢,男子抬起目光看见他的时候,有瞬间的停顿,似有些意外,不过马上就移开目光,错身出门。李八斗也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似曾相识,但又不清晰。
他也没当回事,进里面找了张桌子坐下,脑子里还是很较真地在想刚才那人到底是谁,怎么那么面熟?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想起来了,是他在菜市场找阎老三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可疑墨镜男,因为刚才没有戴墨镜,所以他只是有些熟悉的感觉。
他赶紧起身到门口,想看一看对方的身份证,查一下到底干什么的,可这不到三十秒时间,已不见了那人身影。
门口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他并不知那人是往左还是往右走的,所以也没法追,最重要的是对方又不是什么案子的疑犯,他没有对方的犯罪证据,也不至于搞得大动干戈调监控全城搜捕的动静。
他回到座位上,点了两个菜饱起肚子来。
吃完饭已是两点多,李八斗想了想,觉得回城去好像也没什么事做,案子需要新的线索,还是去16号别墅再看看案发现场吧,也许有不一样的灵感呢?
当他把车开到往16号别墅的岔路口时,却在抬眼间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在别墅的大门上写着什么。
他把车开近,那人看见警车来,赶紧慌慌张张地离开。
李八斗直接开车追上去,挡在他面前,他又转身跑。但他肯定跑不过李八斗,李八斗几个箭步就追上了他,一伸手就把他抓住了。
“跑什么跑?”李八斗厉声喝问。
此时他才看清这个人,大约四十多岁,穿得挺脏,身上沾满了油渍和灰尘,脚上还是一双破了洞的解放胶鞋,头发乱糟糟的,整张脸上一副饱经风霜的邋遢。
“啊啊,啊啊啊……”那人直冲李八斗摇着头,一双手在比划着什么。
李八斗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哑巴,他张嘴时口中没有舌头。
“走吧,去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李八斗揪着他的衣领,带他回到门前。
干了什么一目了然。
本来干净整洁的门上歪歪斜斜地写了好些红色的字,那些字虽然看着一点也不工整,甚至称得上丑陋,但李八斗还是能认得出来。
那上面写着——
老天开眼了,你总算遭报应了,死得好啊,你父母也该死,不该生了你这个祸害,你们全家都该死,该死,该死!!
很多个该死,很多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感叹号。
“你们有什么仇?”李八斗问。
问完才想起他不会说话,当即带着他回到警车边,从里面拿出了纸笔来:“我问什么,你就在纸上写下来,老实回答,否则就把你抓走关起来,听明白了吗?”
那人“啊啊”地点着头。
“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李八斗问。
那人就在纸上写着:“王全民,环卫工。”
“你和刚才那家人有什么仇吗?”李八斗问。
王全民指着自己的嘴,然后在纸上写着:“夏东海找人割的,我没法说话了,我媳妇就跑了,我也不能做别的工作了,就扫大街过日子,他是个畜生,我一直希望他早点死,现在好了,他终于死了!”
“你原来是夏东海手下的包工头吧?”李八斗想了起来,魏大勇说过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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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暗中监视
王全民写着:“是的,我在夏东海手里包人工,他压着工人的工资,我让工人去劳动局,他知道了,就找人把我舌头割了,让我一辈子不能说话……”
“你应该知道他做的很多过分的事吧,你知道谁最恨他,想杀他吗?”李八斗问。
王全民写:“我知道很多人都想他死,但我不会说的,你也别套我的话,他这样的人死了好,杀他的人是好人,你们如果抓好人,你们就是坏人。”
“杀人永远都是犯罪,而法律不会纵容犯罪。”李八斗说。
王全民摇头,又写着:“没有法律的纵容,就不会有那些黑恶势力的坐大和猖獗,我就不会变成这样,就不会有人被逼到自己拿起刀来杀人。
每一个恶人的被杀死,都是好人的无路可走。我是老百姓,我懂这个道理,没人愿意走上绝路,只有法律给不了人公道了,人才会想办法自己要公道,我自己也要不了公道,我怕死,所以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你看我,以前家庭美满,就因为那个畜生把我舌头割了,我像什么样了?
他割了我舌头,每天大鱼大肉,又快活了好多年,而我,却一直像狗一样活着……”
那双男人的眼睛里,慢慢地湿润,那些心酸或痛苦的过去一下子被撕开缺口,两行老泪瞬间滚滚而落。
“行了,你走吧。”李八斗知道,夏东海之死绝非他所为。
凶手不可能幼稚到跑回死者的家门口来写这些泄愤的话,这只能是一个懦弱者所为,在死者生前无所作为,只能等死者死了,来发泄一下心中蓄积已久的怨恨。
王全民走了。
走前还冲着16号别墅狠狠地吐了口口水,“啊啊啊。”一通大骂。
没人能听懂他骂了什么,但那听不懂的语言,饱含了无法言说的愤怒和心酸。李八斗在那里看着,都觉得心里特别地不是滋味。
而此时,在百米之外的一幢别墅楼顶,倚墙而坐着一个男子,男子正拿着一支长筒望远镜将16号别墅前发生的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将望远镜聚焦在离去的王全民身上很久,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才又将视线收回到李八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