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吧,这么多年来你爸就是这么忍过来的,你能不能学学老子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吵几句就离婚,天底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
“我们没吵。”
“没吵离什么婚?也不怕别人笑话,论长相论文凭,论才华论收入,人家哪点配不上你?我都为有个博士女婿感到自豪,你可别弃如敝履。”
“没感觉了,何必勉强自己。”
“感觉比家庭重要吗,你想没想过唤雨的感觉?当初要不是怕伤害你,我和你妈也许真的就离了。”
“别老拿你们来跟我比,层次不一样。你们愿意和稀泥,我不愿意。”
“那就离吧,妈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离。”
一个反对,一个支持,她从他们这里得不到答案,而她压根儿也没想过让他们来决定她的命运,说给他们听也就是知会一声,免得日后他们惊掉下巴。第二天她就联系了钟律师,让他去跟慕达夫谈女儿的归属以及财产的分配等事宜。慕达夫不想跟钟律师谈,像哑巴似的坐在他面前,凭他怎么撬也撬不开他的嘴巴,仿佛面对一堵沉默的墙,钟律师只好撤退。第三天,唤雨入睡后,他和她在书房里谈。他说明明我们还睡在一张床上,有什么话不可以直接说?非得找个律师。她说你也可以找。他说我喜欢亲自,既然是亲自谈的恋爱,那就得亲自办离婚手续,有些事别人代理不了,比如睡觉上厕所杀人放火。
“也就是说,只要跟我谈你就同意离?”
“能不同意吗?这么多年来你提的哪一条要求我反对过?”
“我以为你会挽留,事情过于顺利难免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如果我挽留,你会改变主意吗?”
“不会。”
“那我为什么要白费口舌?我太了解你的做事风格了。”
“你这么爽快,是不是早就有了备胎?”
“谢谢关心,像我这样的条件再找一位应该不成问题。”
“那么,女儿跟谁?”
“你没有时间照顾她,跟我比较合适。”
“我不同意。”
“那就跟你呗。”
“就这么轻易放弃?难道你对女儿没有感情?”
他的胸口像被利器狠狠地戳了一下,痛感和委屈涌上心头,但他没有回击,而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自从徐山川翻供,王副局长不再让她负责“大坑案”之后,他就一直担心她会情绪失控,会搞出点事情来。这事情那事情他都设想过,却没想到她搞的事情是离婚,也许离婚仅仅是她的一个借口,而潜意识里却是转移情绪。她只顾情绪转移,却忽略了伤害的是女儿和丈夫。他感受到了强烈的伤害,可她却没意识到,好像能从对他的伤害中获得慰藉,也仿佛变相撒娇,就像她心里明明爱你嘴上却说不爱,就像她明明觉得你好却偏要说你坏。他明白,因此沉默。他沉默,是不想谈论女儿,生怕越谈论对女儿的伤害越大,更不能拿女儿来做婚姻的筹码。她从他的沉默中意识到刚才那句话的分量,心里一阵内疚,甚至暗暗说了一声对不起。她想把“对不起”说出来让他听到,但言不由衷,嘴里冒出来的却是:“财产呢,财产怎么分割?”
“存折你全拿走,我的那份给唤雨,两套房我拿一套怎么样?”他眼巴巴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施舍。
“另一套房本来就是用唤雨的名字买的。”她故意发狠,想看看他的反应。
“行吧,我净身出户。只要你和唤雨过得好,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要不是办离婚,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舍得。”
他想都共同生活了十几年,舍不舍得你还不知道?但他什么都不想说,心里涌起失望,同时涌起解脱后的一丝轻松,再加上那么一点点不服气。他说你能告诉我离婚的理由吗?她把两页打印稿递给他。那是她的自我评估报告,详细地分析了她在“口香糖期”、“鸡尾酒期”和“飞行模式期”的情感状态。他认真地看了两遍,说虽然中肯,但你忽略了时间和生理对情感的影响,也忽略了婚姻问题的普遍性,即感情会随着年龄增长和相处时间太久而递减。
“我是爱情的理想主义者,只管理想不管现象,只管你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你,现在两项都是否定,还有什么必要生活在一起。”
“按你的要求,根本就没有及格的婚姻。”
“我相信有,只是还没遇到。”
他差点就笑出声了。按脾气他恨不得现在就签字办手续,但他想她在吃药,是个亚健康者,最好还是给她一个冷静期。他说你不是讲过等你破了“大坑案”再跟我扯离婚的事吗,怎么突然提速了?她打了一个颤,想自己确实讲过,就说先订协议。他说订协议也得把刚才我说的这条写上,即破案后再办手续。她犹豫了,但马上就不犹豫,因为她相信她很快能破案,虽然已经不是案件负责人。
她开始在电脑上拟离婚协议。一小时后,协议打印出来,他看见条款里有一套房是他的,现金他也有一半。她说我没那么自私。他想这才像个讲道理的人。他们分别在协议上签名,按手印,两人都很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仿佛是在帮别人订合同。
第五章 借口
从车窗看出去,徐山川家别墅的窗口全黑,铁门前的两盏路灯尤其明亮,越是明亮的地方飞舞的虫子越多。天气仍然闷热,闷热得冉咚咚想把车窗全部打开,但她怕暴露自己,只能开一道缝。自从徐山川翻供被释放后,她一直没放弃对他的怀疑。
一滴雨打在前玻璃窗上,接着三五滴无数滴,很快车壳上响起密密麻麻的击打声。地面腾起一股热浪,热浪里包含了水泥、油漆、植物等复杂的气味,雨点溅入窗缝,风带来丝丝凉爽。她刚刚还紧绷绷的皮肤突然松弛,心情仿佛伸了一个懒腰。灯光里斜飘的雨线越来越密,越来越密,把两盏路灯变成两团模糊的带刺边的光球。门口看不见了,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但她仍然不想撤退,除了害怕功亏一篑还包括不想回家。每天下了班,她就把车开过来,以盯梢的名义熬到天亮,然后再回家补觉。而那时慕达夫要么出门办事开会,要么去上课了。自从订了那份离婚协议后,她就不想面对慕达夫,仿佛做学生时不想面对班主任,工作时不想面对领导,开会时不愿坐在前排,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她的想法也在发生悄悄的改变,过去一直想赢,现在却渴望挫败,仿佛挫败感能对冲挫败,仿佛越是艰难越是受点皮肉之苦或身心遭到摧残就越有可能破案,好像失败者才配得上胜利,受过折磨的人方可享受幸福。这么想着,她的心里便腾起一股悲壮。悲壮不是虚拟,而像个沙袋真切地挂在胸口,由办案的不顺利以及婚姻的破裂等因素刺激形成。
雨声夹杂着拍窗声,拍窗声响了许久她才醒来。她竟然睡着了,而且还睡得深入,这是极少现象,似乎与天气有关,但她马上意识到更主要的原因是自己放松了警惕。为什么会放松警惕?是时间使人疲劳抑或盯梢只是个借口?她无法在短时间内厘清。窗外,站着一件雨衣,把整个副驾位窗门堵得严严实实。她以为是坏人,各式各样的坏人,包括强奸、抢劫和反盯梢等等。正在她考虑应急方案时,雨衣忽然后退一步露出脸庞。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把车门打开。
“没吓着你吧?”慕达夫脱掉雨衣钻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问,也在快速寻找答案。
“我已经跟踪你五天了。”
“不可能,我这么小心怎么没发现你?”
“因为你顾得了脑袋顾不了屁股,或者说你对我已经形成了习惯性忽略。”
“为什么跟踪我?”
“你整晚整晚不回家,我担心,就打电话问邵天伟你在哪里执勤,他请示凌芳后说了你的行踪。”
“难道他们不怕你干扰我办案吗?”
“醒醒吧,这是他们放弃的目标,否则他们不会告诉我地点。你以为你在办案,但别人也许会认为你在找地方逃避。家里明明有大床,你却偏要睡汽车,以至于他们都问我是不是夫妻感情出了问题?”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先说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然后再给他们提了三个务必:一、请他们务必相信你的直觉,据我统计你的直觉百分之六十准确;二、请他们务必给你一点时间,只要给时间你一定能把凶手揪出来;三、请他们务必支持你破案,因为除了破案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说的准确率,也包括我对你出轨的直觉吗?”
“包括,但你的直觉也有百分之四十不准。比如你怀疑我出轨,不准;你怀疑唤雨学习不用功,不准;你怀疑我不尊重冉不墨,不准;你怀疑我早就想离婚了,不准。当然,也有你直觉准的,比如我喝酒确实是为了逃避,逃避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你开心;我身上确实有自恋倾向,跟朋友们夸夸其谈确实是为了掩盖自卑。又比如你怀疑我吵架后假睡是准的,你怀疑我喜欢有人追求是准的,你怀疑贝贞的丈夫洪安格是我叫来做和事佬是准的,你怀疑我收到内裤时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你是准的,甚至你怀疑我精神出轨也有可能是准的,但这一点有待商榷,因为我不知道脑海偶尔浮现别的女人算不算是精神出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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