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球人挂掉电话,想起当天在大厅听到阿达说出“人命”二字,不由得项脊一凉,差点以为对方来逮捕自己。眼看阿达早不到、晚不到,偏偏碰巧跟目标共乘一部电梯更是超级大意外,他差点想打退堂鼓,可是四人同时现身的机会绝无仅有,只好硬着头皮执行原定计划,还得求神拜佛那些家伙不会笨得被阿达抓辫子,察觉他们跟凯撒的雇佣关系。为了确认警方知道多少,他甚至在搀扶一众目标离开电梯、同时输入“五分钟后舌头充气二十倍”的指令后,冒险向阿达探问“线报内容是什么”。那时万一让阿达想起三年前见过自己、跟自己握过手,那就万事休矣。
真是划不来的工作。
“唉,也许警方已经盯上我了。”气球人叹道。
“安啦,我收到的情报是,他们仍在追查那个想到三楼换钱的男人,以为他是你。”
“说不定你收的是假情报喔。”
“总之放心吧,反正秦宝城不会再下令,按照警方惯例,事件会不了了之。你确定你刚才的工作办妥了,就没有问题啦。”
气球人点点头,望向车窗外的蓝天白云,思绪徐徐远去。秦宝城明天便不会再下令杀人了,因为他将会失去杀人的理由——十二个钟头后,秦宝城的接班人儿子便会因心肌梗死“意外病逝”。
今天灭口的是干脏活儿的低层小人物,难保明天杀的不是出谋献策担当左右手的自己——所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身边总有密谋后路但求自保的心腹啊。
第5章 谋情害命
我在这个车厢后座里,已经等待了差不多一个钟头。
为了不让人察觉,我弓着背,蜷缩着身子,整个人几乎躺在座位上。
夏天的车厢非常闷热。即使车子停在室内停车场,没有被太阳直接照射,那股热力仍教我汗流浃背。我想车厢里的气温有四十摄氏度以上——虽然我也明白,这热度很大的原因是来自我的身体。人类的正常体温有三十七摄氏度,密封的车厢就像一个保温瓶,而我就是当中的发热体。
我很想打开空调,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开空调要启动引擎,引擎一开,他人便会注意到我了。
妈的,电影中的杀手这些时候不都是很帅的吗?为什么在现实里实行起来却如此狼狈?再这样下去,恐怕我要在这辆陌生的车子里晕过去了。
话说回来,这车子真是豪华,不愧是德国名车。座椅宽敞、软硬适中,而且座位外面包的是真皮,触感舒适,跟我车子的“仿真皮”座椅在感觉上有天壤之别。车厢的空间很大——如果换成我家那台小巧的日本车,恐怕我在半小时前就已经闷死了。
“踢嗒——”我竖起耳朵,车外传来脚步声。声音清脆,步幅不大,脚步声的主人应该是穿高跟鞋的女人,很可能是我的目标。
我沉住气,把身子缩得更低。脚步声愈来愈近,最后停在驾驶席外。
“哔——”那个人按了防盗遥控器的按钮,车子就像回答主人似的,发出愉快的声音。
我的心里也同时发出愉快的声音。
车门咔的一声打开,那个女人坐进驾驶座。一如所料,她只有一个人。她戴着做作的红框太阳眼镜,浓妆艳抹,头戴一顶白色的宽缘帽子,身穿白色的洋装,脖子挂着一串明亮圆润的珍珠项链。如果我没猜错,光那顶帽子的价值已足够支付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那串珠链足够我买两辆车子。
女人没察觉我这个躲在后座的不速之客。我稍稍坐直身体,盯着后视镜中她那姣好的脸孔。
她关上车门,插进钥匙启动引擎。这个蠢女人至今仍未看到我。我再把身子坐直一点,挺起胸膛,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
她系上安全带,再调整一下后视镜……
“哇!”
她终于看到我了。
“你……你是谁!”她吓得整个人向前倾,一手握着车门门把,却忘掉自己扣上了安全带,即使打开门也逃不了。
“别紧张,郭夫人。”我笑着说:“你忘了吗?是你约我的啊。”
“我约你?”她仍握着门把不放。
“我是气球人。”
“你就是那个……杀手?”她压下声音问道。
“没错。”
“我不是约你两点钟在西区的车站见面吗?”
“你认为我会在客户预定的地点跟客户碰面这么笨吗?就算对方不是警方卧底,万一被设计了怎么办?”我说。我知道她今天早上会到美容中心,所以早一步潜入她停在停车场的车子里。“郭夫人,请你明白,我们这一行做事必须小心一点,毕竟动手的是我,有些愚蠢的客户以为只要我完事后被灭口,他们就可以一劳永逸。”
“你怎么有办法走进我的车子里?”
“这些防盗工具只是小玩意儿,认真一点就能解开。”我掏出一个遥控器,“问题是这小工具的价钱不菲,一般盗匪才不会花大钱买这种东西。”
“那么,我们现在到哪里……商谈?”郭夫人问。
“就在车厢里谈好了,”我指了指前方,“不过麻烦你一边驾驶一边谈,这样子我们既不会被骚扰,也不用担心有第三者听到我们的对话。我想你也明白,杀人和教唆杀人同样大罪,我这个杀手万一有什么下场也可说是意料之中,可是你贵为富豪企业家郭庆言的妻子,最后有个不光彩的结局就未免太悲哀。”
郭夫人点点头,表情有点慌张。她将车子驶离停车场,往高速公路驶去。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马上做。”我说。
“什么事?”她紧张地问。
“麻烦你把冷气开大一点,我快热死了。”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周三下午一点多的高速公路上汽车并不多,灿烂的阳光照射下,远方的山峦呈现一片闪亮的绿色。
郭夫人的心情似乎已平复下来,她脱下太阳眼镜,气定神闲地聊着一些琐碎的事,还不时从后视镜偷瞄坐在后座的我。
在我潜入车子前,已调查清楚郭夫人的底细,而事实上,她的底细可说是人人皆知。她原名丁婕雯,今年三十五岁,是企业家郭庆言的第三任妻子,三年前郭氏的第二任妻子死去后,她在翌年嫁入郭家。虽然丈夫比妻子年长差不多三十岁,这场婚姻在当时亦引起不少羡慕目光——女人都嫉妒丁婕雯可以嫁给亚洲二十大富豪之一、全球第二十六位最有影响力华人、家财超过一百亿美元的庆鸿集团创办人郭庆言;而男人则羡慕郭庆言可以娶到选美出身、被称为二十一世纪性感尤物的影坛美女丁婕雯当妻子。
虽然他们宣称“爱情与财富、年龄无关”,但任何人都知道,如果不是郭庆言如此有钱,丁婕雯才不会对他看上眼;而如果丁婕雯不是拥有36D的身材和标致的脸蛋,郭庆言亦不会在对方身上大撒金钱。
我透过后视镜仔细端详郭夫人的样子。她真人比杂志照片更迷人,即使年届三十五,外表就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不过,她拥有少女没有的妩媚,在她艳红的嘴唇上,流露出一份成熟女性的妖娆。
我想起一个老套的说法——蔷薇都是带刺的。这么动人的美女,现在正面不改色地委托我这个杀手,去干掉一个她讨厌的人。
“我想你替我杀掉绮岚。”
“郭绮岚?令千金?”
“请你搞清楚,她只是我丈夫的女儿。”
虽然有点意外,但看样子,又是老掉牙的戏码吧。
郭绮岚是郭庆言的独生女,是郭庆言的第一任妻子所生,而这位夫人在绮岚出生后不久便因急病死去。郭庆言一直醉心事业,在四十多岁时才得此女儿,疼爱得不得了,媒体都形容她是郭氏的掌上明珠。她今年十七岁,在名门女子高中就读。由于她青春可人、样子漂亮、礼仪端正,对人有礼又没有富豪二代的架子,深受媒体和宅男喜爱。
“你要我干掉她,是为了你丈夫的财产吗?”郭庆言的亲人就只有妻子和女儿,这种猜测虽不中亦不远吧?
“那……是理由之一,但不是重点。”郭夫人露出厌恶的表情,说,“虽然我入郭家门已有两年,一直以来我也以为自己是郭家人,但我上个月才知道,对他们来说我还是外来者。那对父女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内。”
“发生什么事?”
“我丈夫……他患上癌症,还是末期的。”郭夫人眉头紧皱。
“哦?坊间没有这消息喔?”
“连对我这个妻子也不肯说,你认为他会告诉别人吗?”郭夫人的声调渐渐提高,“庆言他竟然只把这消息告诉女儿,对所有人都保密!我这个妻子,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你怎么知道的?”
“有天我偷听到绮岚讲电话,对方好像是庆言的医生,内容提到什么报告、什么末期、什么不可以让我知道……后来我趁着绮岚不在家,偷偷打开她的抽屉,发现那份报告。”郭夫人的语气带着愠怒,“上面写着,庆言只余下半年的寿命。我不敢拿着报告跟他对质,只好以试探的口吻去问他身体有什么不妥,他却装作没事,还发怒骂我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