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来道歉的吧?”
“什么?”
“难道不是你们把我弄成这样的吗?”
“哦,对不起,确实是我们的责任,不过你自己……”
“出去。”
“我……”
“出去!”
周清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我不想看到你们,滚出去!”
“请你……”
不等王维说完,马牛一步上前,夺过周清手上的手机,关掉正在进行中的赛车游戏,并把它夹在他悬挂着脚的绑带上。
“喂,你干吗?”他非常不满地大叫了一声。
“闭嘴。”马牛把王维拉到一边,然后坐在了床边,用一种非常严肃的眼神盯着周清。他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要排很久的队才能买到的奶茶。
“听着,我不管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多么有钱,给你安排这样豪华的单间病房,排队买你喜欢喝的奶茶,任由你这个小兔崽子躺在这里玩手机,对警察说‘滚出去’。你今年多少岁?二十一?二十二?有没有上过大学?没有是吧?放心,以后你再也没有机会了。你也许还不明白,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从现在到你死,对,接下来的几十年,你都得坐在轮椅上,去哪儿都要被人推着,上厕所还得有人帮你拉开裤子拉链,也许还得时时刻刻带着这玩意儿……”
他指了指挂在病床栏杆上的导尿管。
“你骗人,我妈说……”
“你妈说!噢,我的宝贝,没事的,你的腿没事,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你还可以继续骑你的摩托车,再给你买一辆,让你继续在北京二环上疯狂,然后再把另一条腿也摔断,对吗?别傻了,孩子,你妈是骗你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你的腿摔成那个样子我就知道你完蛋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开车了。孩子,是时候有人告诉你一些实话了。”
“胡说!”他突然激动起来,“那天要不是你们在后面追我,我肯定……”
“照样摔,没有我们,你照样摔,也许会更惨,不是那天,也会是另一天。也许你不是躺在这里跟我斗嘴,而是躺在棺材里。”
周清瞪大眼睛看着马牛。马牛清楚从来没有人跟周清说过这样的话,这孩子被震惊到了。这些可怜的飙车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失手、残疾或死亡,他们一直活在自己不断用速度超越他人的幻觉里。王维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有来打断或制止他。
“现在我们可以合作了吗?”
“你们想知道什么?”他看起来有些悲伤。马牛打算速战速决。
“上周五晚高峰的时候,你是不是骑摩托车路过国贸桥?”
“上周五……”他开始回忆起来,“哦,是的,那天我们在玩障碍计时赛。”
“障碍计时赛?”
“就是在北京晚高峰绕三环跑一圈,越过那些障碍……我指的是汽车,看看最后花多长时间。我们私下里有一个榜单。”
“我们?”王维插嘴问道。
“我不打算出卖朋友。”
“嗯,”马牛看了王维一眼,转脸面对周清,“我们也不是来抓交通违章的。这么说,你在这份榜单里还处于挺靠前的位置?”
“还凑合。”他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笑容。
“那么,你仔细回想一下,路过国贸桥时,有没有看见什么?”
“看见什么?大堵车呗,还能是什么。”
马牛从包里拿出那张打印出来的案发现场的监控截图,指着上面一闪而过的摩托车。
“这是你吧?”
他盯着看了一眼,点点头。
“是的。”
“旁边这辆红色森林人你还有印象吗?”
“完全没有,也不可能有,我当时专注于破纪录,哪有时间去看别的车。”
“真的没有?”
“我都这样了,还能骗你们不成。”
马牛失望地站起来。弄了这么大一圈,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你们是不是在调查国贸桥上的那起猝死事件?”
“哦,你知道这事?”
“朋友圈都在转,怎么可能不知道。”
马牛朝王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可以走了。王维心领神会,上前开始施展自己的温柔。
“那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好好休息,你妈那儿有我的电话,你如果想起什么随时跟我们联系,好吗?”
他点点头。他们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
他们停住脚步。
“我想起来了,有个人。”
“什么人?”
马牛和王维对视了一眼。
“男人,他一直在高架桥内侧走着,我就是因为他分散了注意力,才没有破纪录。”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不记得了,当时速度太快,没工夫去注意那些。”
“他和你同方向吗?”
“不是,我当时往南,他往北。他在隔离带另一侧。”
“还记得大概在什么位置吗?”
“什么位置……”
“我这么问吧,你是在路过国贸桥之前看见的他,还是在国贸桥之后?”
周清闭上眼睛想了想。
“应该是之前。”
“确定吗?”
“确定。就是因为被他干扰了之后,我的注意力才分散了,当时还特意抬了一下头,看见‘大裤衩’就在我的左前方。”
马牛点点头。
“这个信息非常有价值。”
“警察同志……”
“嗯?”
“谢谢!”周清诚恳地说道。
走出病房,马牛看见周清的母亲正在角落里打电话。她没有注意到他们。他和王维悄然离开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已经临近下班时间了。雾霾在落日下显得有些肆无忌惮。马牛突然感觉很疲倦,不知道这样下去是否真的能找到线索,但又不想就此放弃。
“现在我们去哪儿?”
“先回局里吧!我想再看看交通监控录像。”
“你真的觉得他说的那个人有价值?”
“不知道,但我觉得任何线索都不要漏掉。”
回到局里,马牛留意了一下,发现那盒蛋糕确实不见了。他问了一圈同事,没有人见过。徐一明也不在,可能出去吃饭了。于是马牛和王维点了份外卖,重看那份监控录像。很快,他们在录像中看到了周清所说的那个男人。他出现在案发前五分钟。因为人太小且一直沿着高架最内侧走着,而之前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车上,所以把他给忽略了。
因为他们拿到的监控只有国贸桥上的固定镜头所拍摄的内容,因此马牛又给胡枫打了个电话,想让他帮忙查一查当天这个男人的行踪。胡枫恰好在交通监控中心办事,不到半小时就给了回复。
“那是一名乞丐。”
“乞丐?”
“是的。监控显示他一直走到农展桥才下了三环,后来就不见了。有两种可能,要么去了三环外的亮马桥或者朝阳公园,要么去了三环里的使馆区。抱歉,我只能查到这些了。”
“谢谢。改天吃饭啊!”
“你欠我可不止一顿饭了。”
“一定补上。”
“等你电话。”
挂了电话,马牛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六点了,外面还没有全黑下来。他站起身。
“走吧!”
“去哪儿啊?”
使馆区在东三环农展馆附近,这里是北京最好的地段。三环上车水马龙,非常热闹,而马路另一侧的使馆区却异常安静。使馆区里是一个接一个的小院,每一个小院墙头上都会插着各自国家的国旗,门外则有武警站岗。
“你怎么确定那个乞丐不是去了三环外呢?”王维说道。
他们正好路过加拿大使馆区,门口的武警看了她一眼。
“我也不确定,直觉吧!”
“又是直觉。”
“走着看吧!”
“咱们最好走快点,穿着警服在这里晃来晃去,容易引人注意。”
他们沿着使馆区的小路往北走,沿途异常安静,的确让人不太自在。他们穿过使馆区,来到了新源里地区。
又走了一段,新源里市场出现在了前方。这个菜市场非常有名,因为靠近使馆区,老外常来买菜,久而久之,供货越来越高档,顾客越来越高端。小贩们人人都会说英语,白领和明星偶尔也会跑来这里买菜,如今更是成了网红打卡点。
“是不是他?”
王维用胳膊肘顶了顶马牛的肚子。他觉得她使的劲有点大了。
“哪里?”
“那儿。”
马牛顺着王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就发现了那个乞丐。他躺在墙根下,正在悠闲地啃着苹果。马牛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你好。”
“我不好。”
“怎么了?”
“你挡住我的光了。”
马牛尴尬地往旁边挪了挪。
“对不起,我是警察,有些问题想问你。”
“警察管不了我,我的问题归城管管,但城管不敢管我。”
“你误会了,我没有要管你的意思,就是想问几个问题。”
“那就是找我算命了。”
“算命?”
“我知道的事情全是天机。这个世界太浮华了,缺少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