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罗天停顿下来,静静看着宋宇文。
宋宇文反倒平静了,没有刚才那般烦躁。他迎着罗天的目光,耸耸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没什么心愿未了,你肯定搞错了,而且我是个笨拙的人,想不出你说的那么多作案花样,其实这些案子很简单,我讨厌她们那种作假行为、讨厌这些社会蛀虫,仅此而已。”
“后来你在洪泽庙佯装酒醉踩裂泥像,让蔡敏的尸体曝光,是因为你已经不想继续作案。你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了,所以当余婷收到最后那个包裹,你并没有再次杀人,而你也知道我们会跟到这条线,所以在绑架林阿姨时,你故意用那个手机号码给小烟打电话。如果我猜的没错,砍下林阿姨手指以及杀害林阿姨的人并不是你,而是胡子欣,对吗?”
在宋宇文想开口之前,罗天抢先说道:“你多次跑到华斯比那里就诊,一直希望能通过华斯比教你的方法帮助胡子欣,让她不再自卑、不再心生怨恨。你希望被捕之前治好胡子欣的心理疾病,这就是你不能让自己那么快被捕的原因,也是你未了的心愿,可你知道为什么胡子欣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变越可怕吗?不是华斯比的医术不行,而是你不敢把胡子欣的真实病情详细告之。华斯比说你去他那里有三个原因,其一,你很无聊,闲来没事戏弄心理医生;其二,你是替别人咨询;第三个原因他不肯说,只道倘若你认罪,第三个原因才成立。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替胡子欣治病的同时也刻意将自己伪装成心理疾病患者,这么做是为了认罪,是为了让华斯比告诉警方你有心理疾病。那么你犯下的谋杀案便不足为奇,所以你不敢说清楚是替胡子欣治病,也不敢完全按照胡子欣的病情表演给华斯比看,试问没有对症下药,又是间接性的开导,你怎么拯救胡子欣?”
宋宇文仍然坚持着:“你说了那么多,只可惜我一句也没有听懂。”他不想沉默,也不能沉默,因为沉默代表默认、代表放弃、代表全盘计划毁于一旦。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不想继续杀人以及让蔡敏的尸体曝光,是因为胡子欣为了整容而提出绑架林阿姨,让你彻底失望。还有一点让我怀疑到你,就是洪泽庙的事情。洪泽庙垃圾遍地,即便心生怀念,但有洁癖、爱干净的你决不可能席地而坐。而且你平时脾气极好,从未发过酒疯,何以那晚完全失控、踩裂泥像?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蔡敏的尸体曝光。”
“说得太精彩了,可惜这是你的臆想。好了,赶紧带我走吧,等会儿我爸该回来了,你不想让他看见是你亲手逮捕我吧?”说完后,宋宇文从沙发底下拿出一根长约30厘米的棒状物件,物件的顶端有个清晰的五芒星,宋宇文笑了笑道,“这是凶器,找人特制的,充电后可以发出高温,我就是用它在她们身上烙下记号,这上面有我的指纹,我相信还会有她们的皮肤组织……”
罗天打断他的话:“也有蔡敏的皮肤组织吗?”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她是第一个被烙下记号的人,后来还烙了其他人,没准儿查不出她的皮肤组织,谁知道呢?”
“阿文,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坦白,打算独自扛下所有罪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杀了人,难不成非得找人替我顶罪?我不是那种卑劣小人。”
罗天明白宋宇文的心情,也许局面已经无法扭转了,但他想试一试,于是道:“事到如今,我只好捅穿真相了。你之所以必须在蔡敏的尸体曝光前完成一系列谋杀案,是因为蔡敏的尸体一旦曝光,我们就会查到胡子欣。为了保护胡子欣,你以淘宝店作假之名犯下接二连三的凶杀案,处处埋下线索,将这些案子纷纷指向你,同时你担心胡子欣以后怎么办,所以你绑架钟美勒索s0万,又假装有心理疾病,希望通过华斯比让她恢复正常,甚至为了她的整容梦想宁可充当绑匪。当胡子欣砍下林阿姨的手指时,你伤心了、失望了,所以你用那个手机号码给小烟打电话。阿文,你清醒点好不好?你不是一个没有良知、没有理性的人,你应该知道这是在害胡子欣,让她永远不用承担自己的过错。”
宋宇文摇摇头,懒懒地说:“为什么扯上子欣?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承认绑架林阿姨是为了勒索一笔钱给子欣整容,但是她不曾参与绑架。”
“那好吧,我们先听一段录音,然后你再想想是否值得扛下所有罪行。”
说着,罗天已经按下录音笔,空白几秒,就听见胡子欣的惊呼声:“小烟,你这是干吗?”
然后又传来古小烟冷冷的声音:“我想让你清醒清醒。”
……
5
古小烟忍住内心的悲痛与愤怒,按下录音笔,藏于纸巾下。
罗天让她录下跟胡子欣的对话。
眼看胡子欣向她款款而来,她很想努力地让自己冷静,她仍然不敢相信林月珍的死是胡子欣所为,但是她实在无法冷静了,待胡子欣走上前,她便端起茶杯狠狠地泼了胡子欣一脸水。
胡子欣花容失色,惊呼道:“小烟,你这是干吗?”
“我想让你清醒清醒。”
“你有病啊!”胡子欣恼怒着,一边用纸巾擦掉脸上的茶水、衣服上的茶渍,一边叫道,“你看看,这件衣服是今天刚买的,一千八百元啊,就这么被你毁了!”
古小烟冷哼一声:“你有一百多万,还在乎这一千八百元?”
胡子欣杏眼一瞪:“我哪有那么多钱?”随后坐下了,理解万岁地说,“我知道最近发生很多事情,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计较,毕竟咱们是一家人嘛。如果没有你们,也许我现在已经嫁给村支书的白痴儿子,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肮脏日子,所以我感谢你们一家人。这样吧,你如果真想发泄,觉得泼我一身茶能够好受些,那就再泼吧,我保证不闪不躲,毫无怨言。”
说着,她主动给古小烟的杯子倒满茶,微笑着说:“来吧,要是觉得泼我还不解气的话,你打我也行。”
“我不打你,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好,你说。”胡子欣始终微笑着。
“你来S市这么久,我们待你怎样?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当然没有,而且我尽给你们添麻烦。”
“既然没有,你为什么绑架我妈,还残忍地杀害她?”古小烟打断胡子欣的话,怒视着她。
“天哪!小烟,你听谁胡说的?”胡子欣无辜地眨眨眼睛,伸手握住古小烟的手,被古小烟躲开后,慌忙解释着,“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薦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你妈妈对我这么好,无微不至地关心我、照顾我,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又怎会绑架她甚至杀了她?我真的没有,我对天发誓。”
古小烟失望地看着她:“你不用在我面前演戏,我什么都知道了。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绝不会问你,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胡子欣知道无谓的抵赖已经失去意义,于是长叹一声,垂下眼帘,似乎下了决心,万分难过地说:“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继续隐瞒了。宋宇文对我的感情,你应该比谁都了解。其实我对宋宇文那么冷淡,不是因为我绝情、不知好歹,恰恰相反,我觉得对不住他。我对他是有感情的,慢慢地,我被他感动了,真心真意想跟他好好相处,于是我决定打掉小杜的孩子。至于我想整容,不是因为想出名,而是希望能够忘掉过往云烟。宋宇文也支持我,并答应出钱帮我,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
说到这里,胡子欣停下来,肩膀抽搐着,抬起泪痕遍布的脸,抽抽搭搭地继续说:“没想到他居然绑架我姐,还说这么做全是为了我,我当时害怕极了,哀求他放了我姐,可是他说他有分寸,拿到钱立即放人……我不放心,那是我姐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如何安心?于是我吓唬宋宇文,骗他说你准备报警,我以为这样他就会放了我姐,谁知道……谁知道他丧尽天良地砍下我姐的手指,我马上跟他大吵一架,让他必须放了我姐,他还是死活不肯,说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我。我没办法了,只好偷偷跑去救我姐,结果被他发现了,杀了我姐。”
胡子欣拿出纸巾擦着眼泪,还是那般痛心疾首的样子:“小烟,请你相信我。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如果你妈妈还活着,她一定可以为我作证……是我害了你妈妈,要不是我想整容,宋宇文就不会干出这种事。对不起,小烟,你骂我吧,你打我吧。”
古小烟冷冷地看着胡子欣,她想撕下那张虚伪的人皮面具,看看胡子欣究竟生了一张怎样的魔鬼面孔。她见过冷酷的人、见过残暴的人,也见过无耻的人,却没见过这般无情、腹黑的极品,是以她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胡子欣,宋宇文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就真的连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吗?还倒打一耙,把他说得禽兽不如。我刚才说过了,我全都知道,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还好意思说如果我妈还活着一定为你作证,甚至说什么出门被车撞死,你发此毒誓,不觉得羞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