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不明白了,既然没病,为什么多次看心理医生?
华斯比说:“他刻意装成一名心理疾病患者,连我也险些被骗,这种情况一般有三个原因。第一,他是个无聊的人,闲得慌所以戏弄心理医生;第二,他是替他的亲戚朋友前来咨询,不过有个问题我不明白,倘若宋宇文替别人而来,何以刻意伪装呢?”
当罗天问到第三个原因是什么,华斯比笑而不言,只是微微一笑:“我只能说这么多了,除非他真的认罪,否则第三个原因根本不成立。罗队长是个聪明人,你懂的。”
第三个原因究竟是什么?
罗天挠了挠脑袋,敲响大门。
屋里没反应,但是门虚掩着,罗天只好推门进去。
宋宇文坐在沙发上,弯着腰认真凝视眼前的小鱼缸,鱼缸内盛满水,却不见鱼的踪迹。
“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坐吧。”宋宇文保持同样的姿势,头也不抬地轻声道。
罗天坐了下来,问他正在看什么。
宋宇文立即将食指竖在唇间,指着鱼缸说:“小声点,别把它们吓跑了。”
“它们?”
“金鱼啊,你没看到吗?一共有六条,四条红的,两条黑的,我最喜欢这条黑色的。你看,就是这条。”
看着宋宇文此时此刻的样子,罗天忽然明白了华斯比所说的第三个原因是什么,不由得一阵心酸,轻声问道:“叔叔有没有好些?”
宋宇文点头道:“他没事了,我让他帮我办点事情,一时半刻回不来,因为我知道……”他忽然压住嗓音,微微抬头,“你是来抓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跑?”
“我为什么要跑?”宋宇文反问道,“我没有犯错,跑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正义的,她们全都死有余辜,我这是帮你们清理这些人渣,你们理应给我颁发‘优秀市民’奖状才对啊!”
宋宇文主动承认罪行,这让罗天有些难受:“阿文,其实我都知道了,你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呢?值得吗?”
宋宇文嘴角向上一提:“什么委屈自己,什么值得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天又问:“我们是好兄弟吗?”
“你说呢?如果是好兄弟,你能来抓我吗?”宋宇文冷哼一声。
“这里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你为什么还要做戏?”
“做戏?你认为我在做戏?真是太好笑了!你说说我在做什么戏?”
“我找过华斯比。”
宋宇文的身体绷紧了一下,随即咂了咂嘴巴,说道:“别提那个人了,医术差得要命,还自诩什么资深心理专家,实则狗屁不通,我当初不应该找他。”
“可是他看穿一切。”
“什么一切?我杀人的事情?那是我自己告诉他的,就他那庸医能看穿什么?”
“有些问题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留着余婷的地址?”
宋宇文端起鱼缸,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犹如抱着心爱之物:“你是说在淘宝买东西吧?没啥特别原因,我又不是白痴,总不能留我的地址吧?也不能虚拟一个地址,否则没人签收,我怎么给差评?所以就随便选个人帮我签收,免费的东西应该没有人不要吧,况且不是危险物品。”
罗天点点头,继续问:“那么朱珠和王强呢?从时间上推算,如果我的推断没错,你当时需要100万开发型屋,应该就是把这笔钱给朱珠吧?杀人灭口后你取回钱还给你爸爸,谎称那间发型屋的老板忽然不转让了。朱珠到底拿了你什么东西,以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宋宇文淡然一笑,冷静地说:“你说那个小偷啊!这个得从绑架钟美说起,我不是向林国海勒索50万吗?然后我找了六家银行把钱存进去,因为只存一家银行的话太冒险了,我的户头忽然增加50万,肯定容易被查到。结果那小偷偷走我的钱包,里面有六张存根。最初我没想过杀她的,只想取回存根,谁知她对这些存根起疑了,猜测到对我极其重要,便死也不肯还给我。那天晚上她跟小烟在一起,正巧被我雇去的人打了一顿,还伤到小烟,但那小偷跑了……小烟的好奇心很重,而且还是记者,若追问朱珠事情的原由,没准儿就露馅了。没想到这时候那小偷打电话向我勒索,我马上答应了,可是我拿不出100万,只好说准备开发型屋。我在装钱的包里安装跟踪器,很快就找到那小偷,顺利杀了她,也取回存根。至于为什么杀死她男朋友,理由很简单,谁知道她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男朋友呢?还有一点就是我不想让她死得孤单,黄泉路上有男朋友陪伴,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一气呵成说完了,他毫不隐瞒地交代来龙去脉。
“你把他们布置成殉情自杀的样子,是为了掩饰他们颈上的勒痕吧。”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火车咕噜咕噜碾过去,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宋宇文自豪地笑了笑,把鱼缸放到茶几上,转头问道,“我也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我自认已经做到天衣无缝,杀潘灵之前,我故意给小烟打电话说我在超市买东西,扔花盆砸她的时候,故意告诉她我在帮子欣收拾行李,甚至亲自约她去洪泽庙,让她发现蔡敏的尸体,为什么你还会怀疑到我?难道你真的是福尔摩斯?”
“你所做的这些。看似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其实你是在用另一种途径告诉警方——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我说过,我已经知道一切了。”
听罗天这么分析,宋宇文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但在罗天看来,他是在用笑声掩饰他的心虚。
罗天沉默了,静静地看着他。
笑了很久,终于笑够了,宋宇文点燃一根烟,然后才想起给罗天一根,饶有兴趣地看着罗天:“你把我说成一个神经病似的,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告诉警方自己杀了人?”
罗天并没有点烟,只是把烟拿在手上转了转,在空气中打旋:“这事情要从最初说起。我仔细看过那份验尸报告,就是你出错的那份。根据你的工作经验、工作态度,绝对不可能犯错的。其实你是故意出错,因为你知道那份报告的重要性,一旦出错,很可能被停职。”
宋宇文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掌心已经冒出汗,他相信罗天已经知道一切,但是f也必须镇定、必须坚持到底,于是他不屑地撇撇嘴:“我为什么这么做?我有病吗?闲着没事故意砸自己的饭碗?”
“因为你在为连环谋杀案埋伏笔,你若不被停职,就没有足够的时间自由杀人。先说说钟美的案子,其实不管林国海会不会给赎金,你都会杀了钟美,因为她本来就是你选定的第一个目标,当然,你并不是故意把钟美的案子弄成绑架案。而是你想向林国海勒索一笔钱,那时候你就在善后,因为你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被捕。钟美是你杀的第一个人,你当时很害怕也很矛盾,所以将她的尸体掩埋起来,不料被暴雨冲出来了,于是你被迫选定第二个目标——潘灵。潘灵是个超级宅女,我相信你应该守了她很多天,正好那两天她生病了,你便跟踪她到医院,偷偷调换矿泉水,然后你给小烟打电话,制造不在场证明,接着你扮成孕妇杀害潘灵,跟小烟擦肩而过想必在你的预料之外,于是你用花盆砸小烟,让人以为你要杀人灭口。”
“你说对一半。”宋宇文接口道,“杀潘灵的过程你说对了,不过我扔花盆确实想杀人灭口。还有,钟美并非我杀的第一个人,第一个人是蔡敏。”
罗天没理会他,继续分析道:“我当时仔细观察小烟与花盆坠落的位置,发现有段不小的距离……”
宋宇文无限惋惜地打断罗天的话,表示自己扔偏了。
“我反复试验,证实花盆是从三楼扔下去的,而在那个高度往下扔花盆,是完全可以砸中目标的,何况小烟当时还是站着不动接电话,所以,你不是一时激动扔偏了,而是故意扔偏的,因为你根本不想杀小烟,你只是想用这种方法把我的思路引到小烟的熟人身上。倘若杀死潘灵的凶手跟小烟素不相识,他当时扮成孕妇,又戴假发、戴口罩,仅露双眼也没跟小烟正面对视,他根本不必担心小烟会认出他。你用花盆砸小烟,就是想让我推断出这一点,从而怀疑到你,我说的对吗?”
“简直是胡扯淡,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宋宇文开始躁动不安,他后悔了,后悔不该在这里等罗天来,他应该直接去自首。
“因为我们是好兄弟,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怀疑你。”罗天叹了一口气,终于把烟点燃了,抽了两口,说道,“你杀潘灵的手法是迫不得已,她虽然很宅,但总有独自出门的时候,你大可不必在医院冒险行凶,但是你别无选择,因为你不知道蔡敏的尸体何时曝光,你必须赶在蔡敏的尸体曝光前完成一系列谋杀案。”
“你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不过尔尔。”
“接着你杀了翁锦华,把尸体放在江边长椅上,目的就是希望警方尽快发现尸体。你生怕我不怀疑你,所以你特地暗示我,我记得你当时说,‘小烟太倒霉了,凶手肯定以为被看到模样了……先是花盆事件’,据我所知,小烟没将花盆事件告诉其他人。你还暗示我开发型屋准备了100万,实则是希望我将这笔钱的数目跟朱珠、王强的遇害联系起来。既然你希望警方怀疑你并逮捕你,又何必杀死朱珠?她把存根交给警方,不是正合你意吗?但我现在明白了,把这些事情跟华斯比说过的话综合起来,就彻底明白了,你有个心愿未了,不能那么快被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