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沥站到了,古小烟四下张望,寻找熟悉的面孔,也在犹豫要不要下车。
这时候,公交车站牌下面一个熟悉的小身影闪进了她的视线,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对方是谁。
车再次开动时,她总算想起来了,那是林国海的女儿林姗:“师傅,我要下车……”
司机不答应,说中途不许停车。
只好等到下一站,下了车,古小烟便朝大沥站狂奔而去。
林姗孤独地蹲在站牌下,眼圈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委屈得叫人心疼。
“姗姗,你怎么蹲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家呀?”古小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家里没人开门。”林姗哽咽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爸爸呢?”
“不知道。”
“他没去接你放学吗?”
“嗯,我想给爸爸打电话,可是我没钱。”林姗“哇”的一声再次哭开了,“姐姐,我好怕啊,爸爸会不会跟妈妈一样,不要我了?”
“不会的,怎么会呢?”古小烟心疼地捧起她的小脸蛋,“姗姗这么乖、这么可爱,你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我现在就给你爸爸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林国海才接听,声音含糊不清,像是喝多了,当他表明自己整天在家时,古小烟不由得火冒三丈,厉声质问道:“你在家?姗姗在外面按门铃你怎么不开门?”
林国海淡淡地说:“哦,我不知道是她,那你现在送她回来吧。”
这个混蛋!古小烟气得挂断电话。
来到门口,古小烟按了半天门铃,里面不见反应,于是她只好给林国海打电话。
接通后,林国海不耐烦地说了句:“来了来了!”
门开了,古小烟语气不悦地问:“门铃坏了么?”
林国海丝毫不理会古小烟,而是甩手给了林姗一记耳光:“臭丫头,你跟何阿姨说了什么?”
“你有病啊,干吗打孩子?”古小烟马上将哇哇大哭的林姗护在怀里。
“我管教自己的孩子,与你无关。”林国海恶狠狠地瞪着古小烟,然后让林姗滚回房间,见林姗只哭不动,又想伸手去打,吓得林姗赶紧钻进卧室。
“林国海,如果你再动手,我就报警!”古小烟气急败坏地说道。
“报吧报吧!小何对她那么好,她还挑三拣四,小何哪里不如她亲妈了?”
“分明是你有了外遇,现在反倒责怪钟美,还动手打孩子。林国海,你真无耻!”
“我无耻?”林国海大声狂笑起来,抓起桌上的半瓶二锅头猛灌几口,红着眼看古小烟,“没错,我有外遇,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有外遇吗?我让小美吃好、穿好,不用干活不用上班,在家带着孩子就可以。她偏偏不领情,非要开什么狗屁淘宝店,大言不惭地说要干出一番事业。好,开就开吧,自从她开了那个破淘宝店,便不再管我和女儿的死活了。女儿饿了,她管过吗?女儿生病了,她管过吗?女儿在幼儿园受欺负了,她管过吗?没有,从来没有,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淘宝店,她已经走火入魔了……此外,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可她呢?每次都说很累,碰都不让我碰一下,你说说这叫什么夫妻?这样的婚姻还能维持下去吗?”
沉默片刻,古小烟踌躇地问:“所以你杀了钟美,想跟小何重组家庭?”
林国海愣住了,喃声道:“你说小美是我杀的?不,不是我杀的,我顶多跟她闹离婚,怎么会杀她呢?”他一屁股陷进沙发里,失魂落魄地盯着空气中某个焦点,“现在啥也没有了。为了筹赎金我欠下几十万的高利贷,再也给不了小何幸福。谁愿意跟个穷鬼过日子,对吧?何况姗姗一直不喜欢她。”
“如果小何真心爱你,岂会离开你?林国海,你的家事我无权干涉,但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姗姗,因为你不仅仅是一个男人,更是一个父亲,姗姗现在只有你了,她还那么小……”
话音未落,就听见楼下传来阵阵尖叫:“啊!有人跳楼了!这是谁家的孩子……林国梅!林国海!”
姗姗?林国海一跃而起,冲进卧室。
古小烟也跌跌撞撞地跟进去,未等她有所反应,只听到林国海惨叫一声“姗姗”,翻过栏杆,消失不见了。
楼下又是一片尖叫。
2
幸好林国海的房子在二楼,楼下又是一片花丛,父女俩均无生命危险。
腿上打了石膏的林国海趴在女儿床边号啕大哭,握住女儿的手不停地说“对不起”,林姗也泪流满面,那场面委实叫人心酸。
从医院出来,古小烟不由得叹息,这样也好,想必林国海日后会更加疼惜女儿,欠下高利贷又如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么?
搭上出租车,古小烟报给司机家里的地址,想了想又说:“师傅,还是去朝阳南路的锦江公寓吧。”
她想去看看祁丽丽。
来到楼下,古小烟有些犹豫不决了,她不知道祁丽丽伤势如何,被孩子找人收拾并非光彩的事,只怕贸然上门探访,会让她更加难为情。
琢磨一番后,古小烟还是先打电话:“丽丽姐,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
“我过来看看你吧,我在……”
“不用了,我现在不在家,要不明天吧。”祁丽丽打断古小烟的话,“我真的没事,小感冒而已。”
“好的,那你记得多休息、多喝水。”
祁丽丽屋里的灯明明亮着,窗帘还映着她走动的身影,她大概不想让古小烟看到她受伤的样子吧。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古小烟只好转身离去。
途经1977酒吧的时候,古小烟瞥见廖志勇走进去,祁丽丽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居然不陪她,还跑来这里花天酒地?古小烟愤愤不平,于是也进了酒吧。她想说说廖志勇,她并非好管闲事,而是祁丽丽常常在工作上照顾她、点拨她,把她当妹妹看待,如今祁丽丽受委屈,她岂能坐视不理?
廖志勇坐在靠近角落的隐蔽位置,要了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分别倒上半杯酒,然后点燃一根烟,不时朝酒吧门口张望。
他约人了?看样子约的还是女人。
果不其然,约摸过了十分钟,一个穿着黄色风衣、长卷发的女子出现了。
由于灯光昏暗,距离有点远,古小烟看不清该女子的长相。
只见女子款款而行来到廖志勇桌前,廖志勇培皮笑脸地端起杯子,但女子不理他,他只好自饮一口。
看样子,他们不像是恋人关系,女子似乎挺讨厌廖志勇的。古小烟很想坐近些听听他们聊些什么,又怕被廖志勇发现,于是拿出相机,不动声色地连按几下快门。
这时候,廖志勇不知说了句什么,女子忽然端起酒杯泼向廖志勇,掉头离去。
紧接着,廖志勇也离开了。
那个女子到底是谁,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古小烟刚想跟出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到她身边,“嗨,这么巧?”
“是你呀,华医生,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你呢?”华斯比温和地笑着,呷了一口酒,“最近还很忙吧?”
“还好还好,正想好好采访你呢。”
“我?我没什么好采访的。怕影响你们报纸的销量。”
“真会开玩笑,你可是赫赫有名的心理咨询师。对了,我正好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请教谈不上,说吧。”
“当一个人得知自己得了绝症,会不会做出一些反常、极端的事情?”
“有可能。”华斯比不假思索地回答。
“一般情况下,他是有计划还是没计划地做出这些事情呢?”
“这个不好说,要看他做的是什么事情。”
“比如绑架、杀人——我是说比如——那他是有计划的,还是纯粹因为自己身患绝症、憎恨这个社会才这么做的?”
“怎么,罗天碰到棘手的案子了?”
“哦,不是。”古小烟脸发红,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最近读犯罪悬疑小说,觉得有些凶手的作案动机实在让人难理解,所以顺便向你请教。”
华斯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抹抹嘴巴说道:“说起来有点复杂,我就简单地跟你说说吧。当一个人得知自己身患绝症,会经历一个过渡期,从一开始的不能接受到慢慢接受,再到强迫接受——即不愿意接受的情况下强迫自己接受。有的患者因为强烈恐惧而出现以下三种情况,第一种就是自杀,自杀的原因有很多,或对死亡的恐惧,或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或不想成为家人的累赘;第二种就是憎恨,憎恨社会、憎恨一切,如果没有及时得到亲朋好友的开导和鼓励,极有可能做出一些可怕事情,譬如你说的绑架、杀人,这个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没有目标、没有计划性,跟被害人素无冤仇甚至不认识,随机选择作案目标,想杀谁就杀谁,也称‘无差别杀人’,另一类是有目标、有计划性的,比如勒索一笔钱安顿家人,或报复曾经有过节的人;还有第三种情况就是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总而言之,亲朋好友的开导与鼓励非常重要,势必改变患者的命运和抉择。当然,也有些患者勇敢、坚强、心态良好,会在有限的日子好好享受生话,做好善后工作,甚至做些对社会有帮助,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