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良久之后,房门拉开了。在门后,是柏欣美那张警惕的脸:“你刚才说什么?”
易小萌有点儿紧张,躲在了安琪儿身后。安琪儿则镇定地说:“毕炜现在也是警察,是我的同事。他做梦都想抓住凶手,所以我们才会重新调查这件案子的。”
柏欣美低下头去,长发垂下,挡住了她的半张脸:“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他不亲自来?”
安琪儿听她语气有所缓和,也轻轻说道:“他觉得是他害了你……”
沉寂了片刻后,柏欣美让出了路。二人这才进了屋子坐下。
柏欣美抬头望着落地窗外面的天空,阳光照亮了她的身子,仿佛给这个拥有苦难童年的女孩儿镀上了一层金。她嗫嚅许久,缓缓道出了那恐怖的一天:
许多人都未必记得自己五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如果没有那次意外,柏欣美也应该会是这样的。可惜天不遂人愿,人与人的命运不尽相同,有的人注定了光鲜,有的人注定了悲惨。柏欣美勉强笑着,却眼中含泪。
那时,打工的父母刚将柏欣美从湖南老家接到燕垣市郊的毕家集,还不到两年的光景。老柏在这里开了一家木材加工厂,柏欣美的母亲负责厂里的财务,一家人其乐融融。柏家住在了毕家集的西头,旁边就是毕家。
那个年代,邻居之间走动很频繁,有句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两家大人常走动,柏欣美和毕炜,也就成了童年的玩伴。
1993年9月14日,这是一个很平常的一天。天气不热,甚至还有一丝凉风。当时的毕炜还很小,但是他胆子很大,一点儿都不像三岁的小孩子。他吃完了午饭,就站在柏家的院子门口高喊着柏欣美的名字。
不一会儿,柏欣美跑了出来。两个小孩儿手拉着手跑出去玩。在距离两家不远的地方,正是当时的国棉一厂。不过那时候城区改造,国棉一厂迁到了距离市里更近的地方,这里的厂房都已经荒废了。
厂区的院落里,留下了一些建筑废材,还有一堆白沙子。九十年代初,家里的小孩儿很少能有玩具玩,所以这堆沙子,成为了柏欣美和毕炜最大的乐趣所在。用一只废旧的碗,碗口冲下扣下去,拿起来,沙子就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馒头”。小孩子过家家,柏欣美演妈妈,毕炜演爸爸……
说这些话的时候,尽管回想起那个午后,柏欣美的眼神中带有惊恐的神情,但是她的嘴角还是不禁扬起了一丝笑意。她想起了毕炜……
“后来呢?”安琪儿手里攥着录音笔,她知道柏欣美接下来的话,会提到那恐怖的一幕,忍不住轻轻抖动着。
玩了很久,毕炜从沙子堆上跑下来,擦着鼻涕对柏欣美说:“我要解手!”
柏欣美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说道:“我带你去。”
毕炜连连摇着小脑袋,脸竟然红了:“我不要,我要自己去。”说完,就跑开了。
看着他捂着裤裆,踉踉跄跄抛开的样子,柏欣美当时还笑了。毕炜走了之后,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方便,柏欣美独自一人,坐在了沙子堆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柏欣美以手扶额,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汗珠子一颗颗从额头滚落。
安琪儿轻声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柏欣美轻轻摇了摇头,她只是稍事休息之后,便接着讲下去:
柏欣美坐在沙子堆上,手里抓着沙子,等了一会儿,觉得不耐烦。就抓起沙子,一把一把地往地下抛。
“嘿,干什么呢?”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沙哑,且粗犷。吓得柏欣美身子一震。
她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的穿着绿色的迷彩服,头上戴着草帽。那时候许多建筑工人都是这样的打扮。
“他……”柏欣美哽咽了,无法再讲下去。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安琪儿也曾在当年的问询笔录上看到过。她问道:“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柏欣美的头扎得很低,轻声啜泣,不再说话了。她不说,安琪儿也能明白,安琪儿只是希望能有奇迹。其实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遭受了这样的噩梦,谁还愿意去回忆那个畜生的长相呢?
客厅里重新归于了一片沉寂,安静得只能听到墙上的钟表在“滴答滴答”地走动。易小萌的性格跟安琪儿不同,她想换一个话题,便说道:“其实,我师父一直很惦念你。前一阵子他受伤了,梦里都在叫着你的名字……”她想要表达别的意思,说明毕炜的内心一直处于内疚,可惜词不达意,反而容易让人引起误会。幸亏安琪儿当时也在场。话说了一半儿,易小萌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你师父?”
“嗯嗯,就是毕炜。”
柏欣美拭去泪水,笑了一下:“还是那么不着调,都说三岁看八十,小时候他就这个样子。对了,他最近怎么样?结婚了吗?”
“没有,还打光棍呢。”易小萌吐着舌头顽皮地说。
柏欣美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安琪儿似乎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很感兴趣,问:“你呢,有没有结婚?”
柏欣美摇了摇头,刚刚露出笑容的脸庞很快消散,苦笑着说:“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我就有了心理阴影,只能坐在轮椅上面。只要站起来,就会觉得……大家都是女人,你们应该能明白,就会觉得那里很痛,只能坐着或者是躺着。”
安琪儿看着这个苦难的女孩儿,她忽然明白了,毕炜为什么会对小美念念不忘。她遭遇了不幸,身上所承担的痛苦要远远超乎大多数女孩儿。但是她并没有就此消沉,如果不可以提及此事,安琪儿相信能在这个女孩儿脸上看到更多的笑容。
安琪儿由衷地说了句:“你很坚强。”
柏欣美笑了,她看着安琪儿,真诚地说:“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别说求字,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好了。”
“我想见见毕炜……”
安琪儿没有丝毫的犹豫,点了点头。她拿出了手机,说:“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你亲自和毕炜说。我们两个一见面,几乎就是拌嘴。”安琪儿翻出了毕炜的手机号,拨了出去。她把手机递给柏欣美,柏欣美摇了摇头:“外放吧。”
安琪儿又按下了免提键。
两声“嘟——嘟——”过后,那边传来了毕炜急躁的声音:“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不辞而别,你以为你是我呀?大姐,你好歹打声招呼呀?我都快急死了!你是不是回局里了?……”一上来,毕炜连珠炮似的说了十几句,一口气不停,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安琪儿说道:“毕炜,有个人要跟你说话。”
“谁呀?老文?邢局?还是他妈那个把我开除了的政法委书记啊?”毕炜的语气充满了敌意和不屑。
“喂,毕炜。”柏欣美轻轻叫道。
“谁呀,哪位美女?”
“我是小美……”
随着柏欣美这句话说出来,电话的那边,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第八章 是我不好
见毕炜没有说话,柏欣美抬头看了一下安琪儿和易小萌,她问道:“这些年……你还好吗?”
“嗯。”毕炜那边终于有了反应,“你……你怎么样?”
“很好啊!”柏欣美强颜欢笑,眼眶里竟不觉有了泪花。
“那……那有时间我去看看你。”
“好啊!”柏欣美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但短短的两个字,却带着笑意。
“琪儿,你在旁边吗?”
“在呢。”
“我有话跟你说,可以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吗?”
安琪儿没想到毕炜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安琪儿看看柏欣美,拿起了手机,取消免提键,自己走到了一边:“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毕炜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你胡闹!谁让你去找小美的?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去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对她的心理创伤有多大?你去之前为什么不问问我呢?如果她能够平和地想起这些事情,用得着你出面吗?我早就亲手抓住那混蛋啦!”说完,毕炜便狠狠挂断了电话。
二人相识以来,这还是毕炜第一次发脾气,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人,他语气高亢,情绪激动。不过安琪儿没有意料之中的生气,毕炜心情不好可以理解。她只是神情间匆匆掠过了一丝不快。挂断了电话后,她对柏欣美说,希望这一段时间可以保持联系,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还会来找柏欣美。
柏欣美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安琪儿对易小萌说,毕炜今天就有可能回来。但是易小萌不要说跟安琪儿在一起,也不要告诉他自己的去向。
易小萌不解:“为什么呀?”
“他吃错药了。”安琪儿淡淡地说道。
回到了市局后,易小萌下车。安琪儿接着去找与当年有关的一些人。其中的一份笔录中,有一个路边的修鞋匠,曾经提到过,当年他就在幼儿园的对面摆摊。在94年李某的遇害案中,他曾经看到了一个人在那附近来回走动,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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