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最后的狄仁杰[出版] 五册完结 (唐隐)
那人连连摇头道:“那样你就不怕你的老母亲伤心欲绝吗?她可还一心盼望着她的儿子蟾宫折桂、金榜题名,有朝一日帮她光宗耀祖呢。”
杨霖咬牙切齿道:“我会向我娘坦白的。我也会向她老人家发誓,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她会相信我的,她会原谅我的!”
那人又是一乐,语气轻松地道:“可惜啊,到时候我只要把那件东西往外一交,官府知道这是你娘从皇宫里搞出来的,你娘当时便会被杀头的。她就是想原谅你,也没有机会咯。”
这话终于令杨霖彻底崩溃了。他双膝跪倒在对方的面前,颤抖着手去抓对方的袍袖,一边语无伦次地哀求道:“不不不不,你、你绝对不可以把那东西交出去,那会害死我娘的,会害死她的啊!好、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一切都照你吩咐的去做,一切!”他嘶喊着,埋头痛哭起来。
对面那人厌恶地将杨霖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扯落,骂道:“哭吧,你就是哭死了,这个地方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要让你明白点道理,怎么这么费劲!我且告诉你,那样东西半个月前我已派人送往京城,你如果真的想要回来,只有立刻动身去洛阳,然后按我说的去做。要想救你和你的老娘,这就是你唯一的机会!”
杨霖继续趴在地上哭泣着,那人从袖中取出张字条,扔到杨霖的面前,冷冷地道:“就是这个地址,你到了洛阳去找他便是。他会告诉你接下去该怎么做。总之,不要心存侥幸,这是你唯一的生路!”说完,他起身拂袖而去。
杨霖在地上又趴了一会儿,等到那人的脚步声消失,他突然跳起身来,将面前的纸条捡起来揣入怀中,急急忙忙地四下望了望,伸手抹去眼泪,便飞快地跑出了大雄宝殿。户外风雪交加,荒草早已被层层叠叠的积雪覆盖,杨霖弯下腰,竭力辨别着雪上的足迹。很快,他找准了方向,沿着一条新鲜的足迹跟踪而下。
集贤殿中的百官守岁大宴就要开始了。整个大殿早已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布置得华彩夺目富丽绚烂。为了创造节庆温馨的气氛,太子特意颁旨,让百官不必像平时上朝那样,在明福门前列队站班,冻得簌簌发抖地等待宣召,而是直接到集贤门外会合,再依序进殿入席。像狄仁杰这样倍受尊重的老臣,或者王公侯爵,则更是被让到离集贤殿不远的集贤书院,熏香品茗,议书闲谈,既能享风雅之趣又可叙同僚之情,也算是他们一年到头难得的轻松一刻。
狄仁杰没有去集贤书院和大家共同候宴,而是独自一人带着沈槐,坐在冷冷清清的中书省里。他作为宰相,历来将在守岁宴中与人周旋应酬当作公务处理,从来没有喜欢过,但也从来没有逃避过。可是今年,他却突然有了一个理由,可以避开所有或谄媚或狡诈或阴险或倨傲的面孔,以筵席组织者的身份,躲在这个突然显得特别僻静的地方,说是在处理宴会的各项事务,其实也是在独享一份意外的宁静吧。
当然,因兼着整个新年庆典的主持,即使躲在这里,狄仁杰也并不能感到轻松。和明天元正日的新年朝贺不同,宫中守岁的过程没有正式的礼仪程序,说穿了就是君臣聚在一处吃吃喝喝,赏乐观舞,但毕竟是皇宫里的节庆,一招一式仍来不得半点马虎。光参加宴会的官员和王侯的名单都是皇帝钦定的,整个宴会的座次摆放也因此而来,容不得一点儿差错。
集贤殿内空间有限,各位大人之间又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可以让他们摩肩接踵有失体面,满打满算也就摆放了九九八十一张席位。剩下那些轮不到进殿的官员、学士、高僧等就只能在集贤殿外的广场上列席。如此寒冷的冬夜,要在室外待一整个晚上,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当然,和能够与皇帝共迎新年的无上荣耀相比,挨点儿冻实在算不得什么,决不会有人因为这个放弃进宫守岁的机会,所以每年都有年老体弱不自量力的家伙,经过这个守岁之夜便受寒病倒。
为了安排这些殿内殿外的座席,礼部可谓是动足了脑筋,既要考虑到尊卑高低,也要照顾到亲疏远近。所以一旦有人因为任何原因缺席,座次的编排就要相应做出调整。显然,除了皇帝本人之外,也就是经她授予全权的人可以决定座次的变化,其他人即便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绝对不敢造次的。此刻狄仁杰坐在中书省里,倒是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所需操心的也就是最终赴宴的人是否有变化,如果有,那么座次应该如何相应地变化。
酉时刚过,尉迟剑从集贤门匆匆赶来,手里拿着最终到席的名单。沈槐迎上前,从尉迟剑手中接过名单,转身呈给狄仁杰。
狄仁杰慢慢品完嘴里的一口茶,方才将名单展开,细细地看了一遍,脸上露出微笑。沈槐和尉迟剑不由相互看了看,再看狄仁杰,他又将名单看了一遍,方才放下,叹了口气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沈槐跨前一步道:“大人,您……”
狄仁杰摇摇头,提起笔来,在名单上圈圈画画,片刻便将那份名单重新折好,递还给尉迟剑,微笑道:“尉迟大人,辛苦你了。”
尉迟剑双手接过名单,作了个揖便快步离开了。
狄仁杰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方才对满脸狐疑的沈槐道:“沈槐啊,你想不想知道,今年有多少官员缺席今日的筵席?”
沈槐没有回答,只是沉静地看着狄仁杰。
狄仁杰冷笑一声,道:“你说说,不过一份二百人的名单,缺席的竟有三十七人之多,难道不是怪事吗?看来不少人对这新年守岁宴,并非趋之若鹜,反倒是避之不及啊。”
沈槐惊问:“怎么会这样?这、这可是荣耀非凡的事情啊,怎么会避之不及?”
狄仁杰朝他瞥了一眼,淡然问道:“你说呢?”
沈槐迟疑着问:“难道、难道是因为太子……”
狄仁杰冷哼一声道:“张氏兄弟借口要陪伴圣上,不出席今晚的守岁宴,实际上就是表明他们不把太子放在眼里的态度。他们认为迎归庐陵王是他们的功劳,太子理应对其感恩颂德,而他们自己则全然不必对太子表示尊重。”
沈槐又问:“那么其他那些人……”
“其他的人我看了,绝大多数本来就是张氏的党羽,全靠着奉迎张氏兄弟一路升官,自然唯他们马首是瞻。哦,另外还有一件怪事,吏部侍郎傅敏昨日夜间猝亡,他是梁王的妹夫,故而梁王也以此为由推辞了今夜的宴会。”
这下沈槐更是大吃一惊,大声道:“傅大人死了?太突然了,死因是什么?”
狄仁杰摇头道:“不清楚。我也是刚从这份缺席名单上得知这个消息的。这个傅敏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商之子,仗着大笔的家财居然和梁王攀上了亲,两年不到就升迁到了吏部侍郎这样的高位,实在是令人齿冷!”
沈槐犹豫着道:“不过,傅敏既然是朝廷命官,他突然死亡,还是应该查问下原因吧。”
狄仁杰微微一笑:“这事梁王自会追究,他总得给自己的妹妹一个交代,不必你我操心。不过傅敏的死给了梁王一个不参加守岁宴的借口,倒颇为古怪。”
沈槐皱起眉来思考着:“梁王不来,是不是带动了一批武派官员也不来?”
狄仁杰赞许地点头道:“沈槐,你很是老练啊。你说得很对,要不然也不会少了那么多人嘛。”稍停了停,他又接着道,“此外,还有两名缺席的,便是咱们都知道的鸿胪寺周大人和刘大人了。”
沈槐默默颔首。
狄仁杰沉吟片刻,突然笑道:“如此也好,少了许多麻烦,不用和那些人应酬,今年的这个守岁宴我倒有心情参加了。”
集贤殿内外,酒过三轮,宴入佳境,歌舞升平,君臣同欢,好一副其乐融融的盛世佳节之景。狄仁杰一边频频把酒言欢,一边仔细观察着席内官员们的神情。表面的喜气洋洋之下,的确能感觉到明显的不安和惶恐。狄仁杰心里很清楚,他们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又在期待着什么。人声喧哗之中,他突然感到强烈的紧迫感,这感觉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抬头望向正前方,那个身穿明黄团龙袍的人,正脸涨得通红,局促而慌乱地履行着他的职责,举动间都是不自然、不自信。狄仁杰在心中深深叹息着,太子真的能够担起江山社稷的重任吗?他真的能够成为厘清眼前乱局,并最终拨云见日的真龙天子吗?狄仁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胸口隐隐作痛,他告诫自己必须要再多做一些,更多一些,越多越好。
沈槐无声无息来到他的身后,轻声道:“大人,您的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狄仁杰点点头:“沈槐啊,老夫不胜酒力,你替我挡挡,我出去走走。”
“是。”
狄仁杰又敷衍了几句,便转身悄悄退出了集贤殿。
站在殿外廊檐下的阴影里,冷风拂面,狄仁杰感到头脑清醒了不少。殿外的宴席因不在太子跟前,各人更加放松,也闹得更欢,一时竟没有人发现狄仁杰。狄仁杰沿着廊下的阴影慢慢走开,再次感到强烈的孤独,这个除夕之夜,他即便是再努力,也终于无法抗拒自心底最深处涌起的思念。是的,他想念他们,那两个已经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孩子。他以为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想会感觉好受些,但此刻他才意识到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最可怕的是,他们离开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是会一遍遍地质疑自己,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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