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最后的狄仁杰[出版] 五册完结 (唐隐)
狄景晖“啊呀”一声,忙捡起那箭镞:“还真是!带三个倒钩,那会儿吕嘉射我就用的这种箭!怎么,沙陀碛里的土匪也用的是同样的箭?”
蒙丹和袁从英相互看了看,蒙丹点头道:“嗯,我检查过了,就是完全一样的箭镞,最重要的是,这种纯钢打制带三个倒钩的箭镞,我在别的地方都从来没有见到过。”
袁从英亦随之道:“大周军队的常规配备里也没有这种箭镞。”
大家都沉默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只是没人愿意说出口。良久,还是袁从英沉闷地道:“从这些天我们发现的情况,再加今天这个箭镞所引出的线索,我认为基本上可以断定,在吕嘉控制期间,伊柏泰就是为沙陀碛土匪提供营地和兵刃的基地。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什么土匪在整个沙陀碛自由出没却找不到他们的营地;同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每次行凶之后,都要把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最后,还可以解释为什么武逊接管伊柏泰以后,沙陀碛里的土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狄景晖冷笑道:“这些我们都明白,不过我倒想问,会不会吕嘉的伊柏泰编外队根本就是土匪?假如他们不是土匪,那么土匪来自何方,又怎么会和吕嘉混到一起?”
袁从英刚想说话,狄景晖一按他的肩膀:“我还没说完。最后一个问题,这些情况庭州官府知不知道,那个把你和武逊派去剿匪的钱刺史知不知道?”他看了看袁从英,笑道,“嗳,我说完了,你说吧。”
袁从英垂下眼帘,闷闷地道:“都让你说光了,我还说什么。”
“嗨!”狄景晖瞪着袁从英,又拍拍他的肩,“我看你还是先睡一觉吧,再这么累下去人都变傻了!”
袁从英摆了摆手,振作精神地道:“我没事。你刚才说的前两个问题,因为吕嘉已死,唯有从其他途径才能查出端倪,我已经在安排,不日必有答案。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嘛,反倒容易推断。你是否还记得并州石炭贩子张成声称,沙陀碛旁有瀚海军存放石炭的仓房?这次我在沙陀碛旁确实找到了他说的仓房,里面虽已搬空,但我还是发现了些遗留下的石炭痕迹,证明张成所言非虚。我想,瀚海军在庭州这样长达数年组织严密的行动,吕嘉大概没能力指挥吧?因此即使钱归南不是亲自参与,那也应该派了他身边最信任的人去。”
蒙丹眨了眨一双碧眼:“钱归南和他最信任的人,也不会把真相告诉我们呀?”
梅迎春举起酒杯:“唔,既然暂时没有良策,多想无益,还不如先放下!来,喝酒喝酒,我与景晖、从英你们二位这么久未见,一见面却连片刻轻松都没有,谈的净是什么土匪、伊柏泰、钱归南,实在无趣,不谈了,不谈了,喝酒!”
大家干了一杯,梅迎春笑道:“你看看,我把狄大人托付我的要紧事情都给忘了,真是该死。”说着,他从身边取来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打开,“二位,这可是狄大人千里迢迢托我给你们带来的。喏,快收下吧。”
袁从英和狄景晖瞅着那一包袱银子发愣,继而面面相觑,狄景晖嘀咕道:“我这老爹还真想得周到,带这么些钱来。”
梅迎春道:“嗳,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嘛。不过钱的事情你们一点儿不用操心,全包在我的身上。这包银子你们就搁在身边应急。哦,狄大人吩咐的,让从英保管。”
他把包袱往袁从英的面前推,袁从英又给推了出去:“还是景晖兄保管吧,放在我这里,不知道哪一天就和我一起不见了。”
狄景晖皱了皱眉,还是收下了包袱。又饮了几杯酒,袁从英问:“梅兄,你可认识庭州城里的萨满巫师?”
梅迎春眼珠一转:“认识啊。我素来热衷神鬼之事,庭州城里各教各派的人物我都认识。庭州百姓笃信萨满,巫师的地位很高,不过,其中最厉害的可是个女巫。”
袁从英道:“我知道,她叫裴素云。梅兄与她可有交往?”
梅迎春深为纳罕地看了眼袁从英:“倒是见过她几次,怎么,从英你是想……”
“我想请梅兄帮忙联络,我要见裴素云。”
第九章
剖 心
梅迎春派阿威去庭州约见裴素云,他与袁从英一边等回音,一边详细讨论洛阳默啜与二张谈判案件、沙陀碛匪患以及最近发生在庭州的一系列异常事件,试图理出埋藏在深处的脉络。最后,梅迎春让人叫来了乌克多哈,蒙丹和狄景晖回避出了营房,只留下梅迎春、袁从英和乌克多哈在帐内短兵相接,软硬兼施地说服这个东突厥奸细重回石国。
营帐外,微风吹拂下的草原碧波荡漾,蓝天中几缕雪白的云丝轻轻飘浮,远处天山巍峨雄浑如屏障起伏,眼前的绿草中牛羊、驼马或站或卧,星罗点缀,一切都是那样安详、宁定,正好像随风飘来的牧歌,悠远深沉的曲调中带着亘古不变的情愫,倾诉的是对爱与生命永恒的向往。
狄景晖悄悄来到蒙丹的身旁,关切地问:“红艳,怎么了?愁眉不展的,谁惹你不开心了?”
蒙丹星眸低垂,噘着小嘴轻声嘟囔:“我哥哥呀,还有袁从英,平常看起来那么文雅温和的人,怎么干得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情?”
狄景晖一笑:“哦,你是为了这个啊。咳,你又不是没见过袁从英杀人。”
“可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那时候是人家逼上来要杀我们,我们当然要自卫要还击,可现在呢,那个乌克多哈手无寸铁,这不明摆着是要他去送死,还要利用吃奶的婴儿来胁迫……”蒙丹说到这里,恨恨地跺了跺脚,“我觉得,我觉得他们两个人真的很可怕!”
狄景晖蹙起眉头,默默地端详蒙丹,许久才将视线移开,极目眺望着浮云远山,轻轻叹道:“红艳,你这样说话可不太公平。”
蒙丹一愣:“怎么不公平?”
狄景晖微笑:“对你哥哥我当然没有你了解,不过对于袁从英,我能肯定他不是一个可怕的人。尤其是,如果没有他,我狄景晖早就死了十七八遭,灰飞烟灭了,就凭这一点,在任何情况下,我也不会说他半点儿不是。”
“啊!”蒙丹气鼓鼓地道,“你不分青红皂白,你袒护他!”
狄景晖摇头叹息:“袒护?我可没能耐袒护袁从英。只不过,我这个人虽然说不上有多高尚、多明理,但至少还知道做人要讲良心。”
蒙丹余怒未消地瞪了狄景晖一会儿,才又撇撇嘴:“哼,平常就见你和他斗嘴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多有良心啊?”
狄景晖哈哈大笑起来:“咳,你不懂,我那是在教导他。袁从英这家伙,你别看他平时一副精明样子,又冷又傲,看着瘆人,其实他挺天真的,我得时刻提醒着他,让这家伙不要上当、不要钻牛角尖。”
蒙丹嗤之以鼻:“你教导他?你得了吧!”
“不相信就算了。”
蒙丹想了想,好奇地问:“真的,往常我总看你们俩吵吵闹闹、别别扭扭的。今天你这么说话,我才知道你很喜欢袁从英?”
狄景晖朝她摆摆手:“我们男人的生死之交,你一个小姑娘当然不会懂。”
蒙丹顿时火冒三丈:“你瞎说,你看不起人!”她捏起拳头就要捶打狄景晖,却被狄景晖一把抓住,在她耳边柔声说:“懂,懂,你当然懂!你和我也是生死之交嘛,对不对?”
蒙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轻轻挣了挣,手还是给狄景晖握得紧紧的,她软下来,碧绿的双眸中泛起点点涟漪,轻声说:“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爱我的哥哥,我也很喜欢袁从英,他的眼神很干净,笑容特别温暖。可是、可是,我总觉得在他们的身上,有些很沉重很压抑的东西,只要靠得近了,就会感到阴森、恐惧。今天的事情特别让我难受。”
狄景晖轻轻叹息:“我知道,你说的是杀气。不过,我倒觉得在杀气之外,还有更多的无奈和悲凉,你能体会吗?”
蒙丹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又道:“可是,你的身上就没有这些让人难受的东西,你总让我快乐和轻松。”说着,她仰起脸,对狄景晖绽放出一个无比亲切而甜美的微笑。
狄景晖情不自禁地还给她一个同样的微笑,把蒙丹的手攥得更紧了。蒙丹有点儿醺醺然的,继续倾诉着:“突骑施的男人们以杀人为勇,从小我就看着我的爹爹、叔父,还有兄长们四处拼杀,满手血腥,到最后又自相残杀,直到一个个都……我原本以为乌质勒哥哥可以带着我远离这样的生活,可是没想到还要陷入同样的处境。”她蹙起眉尖,困惑又哀怨地问,“你说,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才盼望过平静、安宁,没有残杀的生活吗?”
“当然不是。”狄景晖认真地答道,“红艳,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渴望幸福,无一例外。但很多人求之而不得,还有不少人会在寻寻觅觅的过程中,误入歧途,甚至走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就曾经非常靠近那样的境地。但是我很幸运,有人伸出援手,帮我逃离了黑暗,于是我才有了今天。红艳,你说我和你哥哥,还有袁从英不一样,你知道,我和他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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