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会儿,无果,我摇摇头,走出了现场。
尸源已经找到了,可是案件却毫无头绪。经过调查,这名女死者,唐果,几乎难以找得到社会矛盾关系,生活状态非常单纯,甚至是周围的小店都不知道她平时除了文印生意,还有什么其他生意。
一个从乡村初来城市的单纯姑娘,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一个老光棍的房间里。当然,这很令人遐想,可是作为法医,我们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印证这种遐想的依据。
如果说这是一起自产自销的案件,我们却找不到两名死者的任何联系;但如果不是自产自销,我们则更找不到锁定真凶的任何线索。我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沿着花博园里的小路踱着步。
季节正好,虽然所有的花卉都是自然野生,此时也已经花团锦簇,花香四溢。美丽的景色,让身在其中的我甚至感受不到夏日炎炎。或者说,在那一瞬间,我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在进行现场勘查,而不是在花园里闲逛。
“经过调查,两名死者不认识。女死者身上没什么约束伤,也没有性侵的损伤,甚至身上随身携带的一百多块钱也都还在,这就说明不是拦路抢劫和强奸。非仇、非财、非性,难不成,是激情杀人?”陪我一起“闲逛”的大宝嘟囔道。
我停了下来,看着大宝,想着他刚才说的话,问道:“那你觉得,是王三强作案吗?”
“不是他还有谁啊?不然尸体怎么会藏在他床下面?”大宝说。
“如果是他,为什么要把尸体藏在床下面?”我朝远处指了指,说,“这里这么大,还没有人,埋在哪里,不比藏在自己的床下好?即便是塞在哪丛灌木里,也没人发现得了。”
说话间,我们走到了两片花园之间。花园间,点缀着一些雕塑。这处雕塑,是三只铜牛,或昂首、或摆尾。
我的目光迅速被铜牛吸引,不自觉地走到了花园之间,越过篱笆,走到了铜牛之侧。
“小草也有生命,请爱护环境。”大宝说。
我没理大宝的贫嘴,走到了铜牛旁边,左看右看。
“这有啥好看的?锈成那样了。”大宝说。
我伸手触摸了一下铜牛,因为阳光直射,铜牛的温度有些高。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铜牛因为年久失修,随着我的触摸,牛身晃动了几下。
我连忙缩回手来,怕因为我的触动,让这个大家伙倾倒。但是在我收回手来的一两秒之后,铜牛的一只牛角,哐啷一声掉在了土地上,差点砸在了我的脚背,把我吓了一跳。
“完了,完了,完了,你这几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赔。”大宝也跳进了篱笆,把我往外拽,说,“快走,这里没监控。”
我听大宝这么一说,若有所思,挣脱了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套,蹲下来戴手套。
我捡起地上的牛角,左看右看。虽然是空心的,但也是全铜打造,挺有分量。牛角是通过焊接的手段连接在铜牛整体上的。可能因为时间长了,或者是当初焊接的时候没有连接充分,所以生锈后,焊接部分断裂,导致牛角脱落。但因为牛角的周长略小,所以也可以放在铜牛上稳住,一旦摇晃,就脱落了下来。
“这个独角牛和我在魔兽世界里的角色好像啊。”大宝摸了摸牛头。
褐色的铜牛角,锈迹斑斑。这一头的焊接端不算很尖锐,但另一头焊接端,则有一些不规则,一个伸出来的尖刺刮住了我的手套。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还能看到牛角上有几道新鲜的刮痕。我心想,这若不是我戴了手套,手肯定会被刮破,还得去打破伤风针。
掂量了一下牛角,我对大宝说:“横截面是腰长较长的三角形或者梯形,那么,这种笔直的锥形桶状的牛角,不也符合吗?”
“尸体在小屋里,作案工具在这里?”大宝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定睛看了看我的手套,似乎开始赞同了我的想法。
我的白色棉质手套被牛角下端刮住,此时已经被我拉开,但是白色的手套之上,沾染了很多墨绿色的锈迹。和死者创口处的一模一样。
“横截面一致,金属质地一致,甚至连上面的附着物都一致。那么,我们的致伤工具推断,是不是就可以有定论了呢?”我微微笑着,举了举手中的牛角。
“难道这是故意隐藏在这里的凶器?”大宝问道。
我摇了摇头,说:“这显然是随机取材,更证实了这是一起激情杀人案件。”
见我赞同了他的观点,大宝有些骄傲地抬了抬头,说:“是不是只有王三强知道这个牛角可以取下来?所以可以推断作案凶手就是王三强?”
我沉吟了一会儿,说:“不,只要碰到这只铜牛的,就会知道它的牛角没有连接,比如我们俩。而且……”
我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牛角,说:“凶手应该不是王三强。”
两片小花园都已经被我们用警戒带围了起来,林涛、程子砚和几名痕迹检验员正穿戴整齐地在花园的地面上搜索着什么。
我和大宝站在花园的篱笆外,看着他们。
“女人?你怎么知道是女人?”大宝问道。
“有好几个依据。”我漫不经心地说道,“第一个方面,是现场勘查方面。我们既然找到了作案工具,而且是这么特殊的作案工具,基本可以肯定,第一作案现场就是这里。虽然事隔好几天,暴露在空气中的血迹都已经看不清楚了,但是牛角曾经脱落、之后又被放回的动作,强烈证实这里就是作案现场。那么问题来了,现场和藏尸地点只有两百米的距离,如果是身强力壮的王三强要移尸,随便是抱、扛都很简单,毕竟死者只有八十几斤。而我一开始对死者的鞋子进行检验的时候,发现了新鲜的划痕,这说明凶手移尸的方法是‘拖拽’。”
大宝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第二点,是藏尸地点。之前我们讨论过这个。如果是王三强作案,他有更多、更安全的藏尸地点可以选择,毕竟这里就是他自己的‘王国’。可是,凶手对现场并不熟悉,她在这里作完案后,并不知道该把尸体藏去哪里比较安全。我们站在这里可以环顾一下四周,除了那一个尖顶的小房屋以外,其他地方看起来都是一览无余的。所以,只要王三强不在屋内,他这个从来不上锁的小房子,就一定会让凶手认为是最好的藏尸地点。毕竟,凶手只需要延迟发案时间到她彻底逃离就可以了,没必要太多时间。”
“为什么?”大宝问。
“我们之前说了,是激情杀人。既然是激情杀人,就很有可能双方不存在熟识的关系,所以凶手没必要毁尸灭迹。只要自己不被抓现行,就没人可以怀疑她。”我说。
“你还是没说,为什么会是个女人。”大宝摊了摊手。
我笑了笑说:“在尸检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第一,死者的帽状腱膜下出血,提示死者和别人互殴的时候,是拉扯头发。这种打架的方式,多见于女性之间的厮打。第二,死者头部遭到金属钝器的多次打击,可是骨折的程度却很轻微。若不是骨折的位置正好弄断了重要的颅内血管,那么她的损伤甚至连轻伤都不一定达得到。要知道,作案工具可是有好几斤重的铜牛角,如果是一个男人,随便一下都是致命的。”
“这个倒是,用这种工具形成的损伤,确实轻了一些。”大宝说。
“还有,结合调查,死者生前生活单纯,警惕性强。”我微微一笑,说,“她会随便和一个男人来这种僻静的地方吗?”
“有道理。”大宝已经完全被我说服,说,“而且她既然很有可能兼职摄影师,那么有拍摄照片需求的,通常是女人。”
“因为拍摄过程中的纠纷,导致激情杀人,这个动机解释这个案子最靠谱。”我说,“不过不要紧,我们心里有数,很有可能我们能拿到最关键的证据。”
在高度怀疑铜牛角是作案工具的时候,我和大宝就对铜牛角进行了初步的检验。我们用勘查箱里的四甲基联苯胺,对铜牛角的擦拭物进行了检验,确认铜牛角顶端和末端,都有人血迹反应。
虽然我们还不能确定牛角上的新鲜刮痕是不是在袭击过程中造成的,但是牛角上沾染的血迹是最客观的事实。
这也是我们确认铜牛角就是作案工具,同时这里就是作案现场的依据。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铜牛角顶端是死者的血迹,而末端是凶手的血迹。毕竟牛角末端的锯齿状是不规则边缘,很容易在抓握的时候伤到手。
“可是,即便知道是女人,却是个和死者不熟悉的女人。”大宝说,“现场和文印店附近都没有监控,调查也查不出死者失踪当天的情况,那么,我们去哪里找这个女人?”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忙忙碌碌的林涛。
果然,没一会儿,林涛就不辱使命地对着篱笆外的我们叫道:“有发现!”
我和大宝迈进篱笆,走到林涛的身边,看他手中拿着的一个旋钮。
“什么?”我问道。
林涛笑了笑,指了指身边不远处的陈诗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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