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她干的?”大宝一脸惊讶。
林涛无奈地摇摇头,说:“我指的是她脖子上挎着的相机。”
原来,这是一台单反相机调控模式的旋钮。我瞬间想起了唐果尸体口袋里的那枚镜头盖,说:“她的相机坏了。”
说完,我又接过陈诗羽递过来的相机,看了看刚才拍摄的物证细目照片。牛角已经送往市局进行DNA检验,而上面的刮痕则在照片里十分清楚。我说:“不排除相机是被这个打坏的。”
陈诗羽点头认可,说:“这附近除了路面都是土地,要把一个单反摔成稀碎,基本不可能。”
“找相机。”我说。
“这怎么找?”林涛说,“那么小的东西,藏这么大一个花博园里,去哪里找?”
“连尸体都不拉远,碎裂的单反也一样不会藏远。”我说,“毕竟凶手急着要逃走。”
有了这样的推断,大家伙顿时来了力气,把花园附近的区域分割成十几个区域,每个人负责一个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
而大宝则抱着大铜牛的头,顺着脱落牛角留下的圆洞,往铜牛的身体里看去。
林涛打了他一下,说:“牛角的洞那么小,单反机体是不会完全碎裂的,塞不进去。”
“不是,不是,我怎么感觉这牛角的洞透风呢?还有光。”大宝把面部塞在空洞上,说出来的话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一听,连忙走了过去,顺着大铜牛的身体触摸着,说:“大宝立功了,这牛肚子上,有个洞。”
林涛仰面躺在地上,刚好能将身体塞进铜牛的肚子下面。林涛费劲地变换着身体位置,废了好半天的力气,终于从铜牛肚子下方浇筑的一个圆形洞口上,把手深入了洞口之中。很快,林涛从牛肚子里“掏”出了一台已经损坏的单反相机。
相机被递了出来,陈诗羽连忙接过,打开了相机卡盖,取出了CD卡。
“卡还在。”陈诗羽说。
“很奇怪。”我端详着单反相机,说,“这台相机的镜头和机身之间是硬性断裂的,显然不是摔坏的,而是钝器打击,这和我们的分析、牛角上的痕迹是吻合的。但有个问题,凶手为什么要击打单反相机?泄愤吗?”
“泄愤应该是对尸体泄愤啊。”大宝说。
“除了泄愤,那就是破坏了。”我说。
“破坏相机做什么?”陈诗羽见自己的相机和这台相机品牌一致,内存卡是可以互用的,于是一边将内存卡塞进自己的机器里,一边不解地问道。
“她怕自己的照片留在相机里,所以对相机进行了破坏。”我猜测道,“她可能并不知道数码相机的资料是储存在内存卡里的,所以不懂得去破坏卡。”
“这个太好笑了。”大宝哈哈大笑。
“有东西吗?”我转头问陈诗羽。
陈诗羽说:“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对着这个园区大门拍摄的试镜照片,另一张太模糊了。”
程子砚探头去看,说:“哦,这是因为相机抖动导致的图片模糊,没什么希望能处理清晰的。”
“这是什么啊?红红绿绿的。”大宝也凑过头看照片。
“你看啊,这个轮廓,应该是人体的一侧,从肩膀到胯部。红色的上衣,绿色的长裤或者是裙子。哦,这黄色的,应该是头发。”程子砚指着相机的显示屏,说。
“这可够扎眼的啊。”林涛插话道,“对了,照片上不是有日期吗?周边没有监控,但附近总有有监控的地方吧!”
“是了。”我点头说,“这么明显的衣着特征和发色特征,按照照片上时间来寻找,总是有机会找得到吧?她接触死者的时候,没有被监控拍到,但是途经其他的地方,总会被拍到吧?”
“对哦,我都没有想到。”程子砚兴奋地说,“我现在就去视频侦查支队。”
第二天一早,我们坐上了开回龙番的车。
“六十岁!”大宝看着破案的报告,说,“这么大岁数,怪不得连数码相机这种东西都不知道。”
“我的关注点倒是,六十岁,大红衣服、绿裤子,黄头发,可够潮的啊。”韩亮一边笑着一边开车。
“六十岁,长期单身生活。说是为了自己的六十大寿,找了摄影师去拍写真。”我说,“所以穿上了自认为最好看的衣服吧。”
“拍第一张照片的时候,因为摄影师说她摆的姿势不好看,就发生口角继而厮打了,这老太太真够暴躁的。”林涛说,“据说这人平时就很暴躁,邻居都怕她,但是精神病医生说她这不是精神病。”
“当然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作案之后,还会就近找隐蔽地点藏匿尸体,还会藏匿相机这样的关键物证,这怎么会是精神病人作案呢?”我耸了耸肩膀,说,“唐果真是倒霉,一个女孩子来城里打工,有多不容易啊,碰上个这样的人,就这样丢了性命。”
“一个靠自己的能力独自闯荡世界的女孩,却因为这么荒诞的一个理由而死。实在太可惜了。”陈诗羽悠悠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不过这对我们也是个提醒。”我说,“对于考虑自产自销的案件,要加倍给予关注,更仔细地寻找证据和梳理证据链,千万不能有错。不然,这个意外死亡的王三强,岂不是真的成了冤大头?死人也一样有名誉、有尊严,而法医就是要维护这种名誉和尊严。”
“你还别说,说不准这个王三强也是个受害者。”大宝说,“大多数被鱼刺卡喉者不会危及生命,这个王三强看起来被卡了好几天了,为什么这一天突然致命?我觉得会不会是他发现了床底的尸体?过度惊吓,呼吸加重,有可能导致鱼刺刺入得更深呢。”
“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你说的这个是一种可能性,不过无论我们如何推测,都已经无法得知真相了。”我说。
“我现在在考虑,那起五具尸体的自产自销的案件,会不会有问题?”林涛皱着眉头,显然在梳理自己已经定论了的结论,看有没有可能存在证据漏洞。
“那个,应该没问题。”我说,“我们回去后,DNA结果也就出来了,会进一步印证我们的结论的。”
“拜托,你可别说。你还不知道你自己吗?好的不灵坏的灵。”大宝嫌弃地说道。
* * *
(1) 见《法医秦明:无声的证词》中“林中尸箱”一案。
(2) 见《法医秦明:天谴者》中“消失的凶器”一案。
(3) 自产自销是警方内部常用的俚语,意思就是杀完人,然后自杀。
(4) 抵抗伤,指受伤者出于防卫本能接触锐器所造成的损伤。主要出现在被害人四肢。
(5) 约束伤,指凶手行凶过程中,对被害人约束的动作中,有可能控制了双侧肘、腕关节和膝、踝关节,被害人这些关节处的皮下出血,称之为约束伤。
(6) 威逼伤,指凶手控制、威逼被害人时,在被害人身体上留下的损伤。主要表现为浅表、密集。
(7) 生物检材,泛指有生命的动植物的组成全部及部分残留于刑事案件中的痕迹物证,在这里指的是与人体有关的毛发、分泌物、人体组织、骨骼等。
(8) 骨擦音,是法医按动尸体可能存在骨折的部位时,感受到内部有骨质断段相互摩擦产生的声音和感觉,称之为骨擦音(骨擦感),是初步诊断死者是否存在骨折的一个方法。
(9) “掏舌头”是法医常用的简称,意思就是从颈部把口腔内的舌头掏出来,然后可以把整套内脏全部和身体分离。这种办法通常运用在需要法医组织病理学检验的时候,要取所有的内脏切片,在显微镜下诊断。
第二章 不存在的客人
人们无法通过邪恶的手段来达到美好的目的。
——马丁?路德?金
1
我关上了师父的办公室大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楚的情绪,或是惊讶,或是欣慰,又或是一种担忧。更有甚者,我估摸着他们又会嘲笑我这个“乌鸦嘴”了。
“通报两个事情。”我推门走进了办公室,看见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自己的事情。听我这么一说,他们纷纷转过来看我。
“第一个事情,一家五口自产自销的案件,经过DNA的初检,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我先说坏消息。
“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大宝说,“不是自产自销了?”
“那怎么可能?我们痕迹检验这一块是可以把案件性质给锁死的。”林涛反驳道。
“嗯。”我点点头,说,“应该不至于影响到案件性质。不过,听师父说,DNA检验在进行第二轮。具体是什么原因,师父没说,但是他怀疑是DNA实验室可能出现了污染。”
“这不太可能吧。”林涛说,“咱们的DNA实验室可是通过国家认可的,实验室污染这种事情没什么可能性吧。”
“不知道,要等到第二轮检验结果出来才知道。”我说。
“好吧,不影响性质就没事。”大宝说,“还有什么事情?”
“还有,就是韩亮的事情。虽然师父说这是内部调查程序的通报,没必要每个人都知道,但是我觉得还是给你们通报一下比较好。”我盯着正在摆弄诺基亚手机的韩亮,说,“当然,这属于个人隐私,我也要看韩亮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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