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王三强藏尸的动作,把自己的命给摄没了?”我笑了笑。
“你们继续看吧,这园区,有卫生间吗?”林涛脸色苍白,侧身走出了小屋。
“所以说,这就是个鬼故事而已。”赵法医看着林涛走出小屋,理解地笑了笑,说,“不过,根据调查,这两天王三强出园区在附近市场买酒买菜的时候,有人反映他脸色苍白,魂不守舍的样子。”
“那太正常了,杀了人,能不魂不守舍吗?”我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拽住床底尸体的衣角,将她拖了出来。
“床底的腐败液体印记和尸体的外形高度吻合。”赵法医说,“说明尸体发生腐败的时候,就已经在床底了。”
“我只是想不明白,这么大一个没人的园区,在哪里藏尸体不好呢?非要藏在自己的床底下?”我在赵法医的帮助下,把女性尸体抬出了床底,平放在勘查踏板之上。还行,刚刚从极端的现场环境出来,居然对眼前这个已经开始向巨人观发展的尸体的气味不太敏感了。
“难道,这个王三强有什么癖好?”赵法医说着,和我不约而同看向了女尸的裤带。
还好,我们的担心多余了,这具女尸衣着完好,并没有遭受侵犯的迹象。
“王三强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是这女的,肯定是颅脑损伤了。”我压了压女尸的额颞部,感受到了骨擦音(8),这说明死者的颅骨有骨折。既然颈部、口鼻都没有损伤,就不像是机械性窒息,而除了头皮有个创口之外,其他身体各部位都没有明显的损伤痕迹,这说明死者死于重度颅脑损伤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我按照法医尸表检验术式,对这具在床底下还没有接受过检验的尸体进行了一遍检查,得出了上述的结论。另外,我还对女尸的衣着进行了仔细的检查。果然和看到的一样,她的衣着并没有任何异常,不像遭受过性侵。
“这个屋里,没有一样女性用品,是不是说明,这个死者并不是在这里居住呢?”陈诗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小屋的门口,打量着屋内,说道。
这个分析倒是非常有理有据,也给了我很多启发。开始我觉得这是感情纠纷,但现在看起来,最有可能的,还是招嫖之类的纠纷。
也就是脑内一闪的可能性,却很快就被我的检验结果否定了。
我在对女尸进行衣着检查的时候,从死者的牛仔裤前口袋里,掏出一个佳能相机镜头盖。
“镜头盖?”赵法医说道,“难道她是个摄影师?”
3
汀棠市公安局法医学尸体解剖室内,只剩下几名法医正在忙忙碌碌。
除了林涛和程子砚去对现场提取的物证进行进一步检验之外,陈诗羽则乘坐韩亮的汽车,配合当地警方寻找女尸的尸源。
按照赵法医的介绍,这个花博园现在门可罗雀,而会经常来这里的,通常是帮助他人拍摄婚纱照、艺术照的摄影师。而在拍摄时,将镜头盖装入口袋这一动作,非常强烈地提示了死者就是一名摄影师。
就是依据这一线索,陈诗羽决定在现场周边的街区进行走访,调查附近的摄影门店和摄影工作室,从而寻找那个失联的摄影师。
“处女膜完整,会阴部无损伤。”大宝按照尸表检验规则,正在对女尸进行尸表检验,“看来,排除了性侵杀人了,会不会是因情杀人啊?”
“一个没有过性行为的女孩,和一个四五十岁的光棍穷大叔谈恋爱,这个倒是挺稀奇。”赵法医一边用手术刀刮去死者的长发,一边说,“死者头皮下有波动感,考虑帽状腱膜下出血。”
我正在检查女尸的衣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一定要说有问题的地方,就是死者的两只运动鞋的鞋跟处,似乎有一些比较新鲜的擦划痕迹。我正对着那些擦划痕迹发呆,听赵法医这么一说,于是转身去看。
虽然腐败,但尸体的状态还不至于让人误诊一些关键的损伤。女尸的头皮下,确实有显著隆起,触之有波动感。
帽状腱膜位于颅顶,与颅顶的骨膜疏松结合,这也是头皮可以和颅骨之间相对滑动的原因所在。帽状腱膜对头颅有很重要的保护作用,但是一旦帽状腱膜下出血,由于其下疏松,无法压迫止血,则会导致大量出血,并向周围扩散,形成波动感。和头皮下出血不同,帽状腱膜下出血从外观来看,没有明显的局域突起,只是相对有大块隆起并有波动感。而且,一般直接击打,是很难造成帽状腱膜下出血的。通常是由于对头发的撕扯而导致。
“看来死者生前,是有过一番搏斗的。”我的脑海里,出现了扯着头发厮打的画面,“只不过这个打斗过程,不太雅观。”
“衣着有什么线索吗?”赵法医刮完最后一刀,眼前的女尸青色的头皮完全暴露了出来。这熟练的刮头发的手法,没当过几年法医,还真做不好。
我指了指物证台,说:“除了镜头盖,就是一百多块钱,其他什么也没有了。原本我还以为能找到个车钥匙什么的,进一步缩小范围。”
“那就看看吧,这个损伤可不简单。”赵法医用手术刀尖指了指女尸的头颅。
确实,这颗头颅上的损伤还真不少。
在现场的时候,虽然有头发的阻隔,我们还是能看得到死者的额颞部有一个条形的挫裂创。创口内可以看到组织间桥,这说明致伤工具是一个条形的钝器。这样的损伤虽然出血量并不大,但毕竟还是会有出血的。尤其是在工具击打的时候,势必会造成喷溅状的血迹。可是,现场的情况我很清楚,并没有发现类似的血迹。
此时,刮去了头发,我们发现死者的顶部还有两处形态基本相同的挫裂创。我看了看创口周围,有明显的镶边样挫伤带,这说明致伤工具是个比较规则的条形钝器。
同样印证上述结论的,还有死者头皮上暗红色的挫伤。在规则工具打击人体的时候,有可能会形成和工具横截面一致的皮下出血,我们法医也称之为挫伤。所以,在对尸体进行检验的时候,那些皮肤上显现出来的规则的痕迹,也会是法医推断致伤工具的重要依据。在绝大多数时候,一旦出现这样的印记,法医是很容易判断出工具种类的。可是,在这具尸体上,虽然这样的皮肤痕迹有十几处,但我依旧不清楚致伤工具究竟是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赵法医用手指在死者头皮上的印记上比画着,说,“看起来,这应该是一个腰长很长、底长很短的三角形。”
我左右转着角度看着损伤,赵法医说的不错,挫伤的痕迹由宽至窄,像是一个三角形或者梯形的长条形工具。
“木质的,还是金属的?”赵法医说。
“这个要看颅骨骨折的情况来判断。”我一边说着,一边似乎发现了什么。
虽然尸体腐败会形成绿色的腐败液体,但是此时我发现死者头皮创口旁边黏附的这些绿色痕迹并不像是由腐败而产生的。毕竟,伤口周围的软组织颜色还没有发生变化。既然不是腐败液体,那么就应该是黏附在创口上的附着物了。而这个附着物,如果排除现场污染,则极有可能是工具上的附着物转移过来的。
我用手指抹了一些绿色的物体,然后在一张白纸上蹭了下来。感觉上,这些绿色的东西是颗粒状的。
我的脑海里,瞬间开始翻滚着那个工具角里各式各样的工具。
我还在思考着,赵法医已经熟练地打开了死者的头皮,暴露出了她的颅骨。虽然她的头皮上损伤很复杂,但是头皮下则不那么复杂了。三处头皮创口的下方,只有一处颅骨骨折,只是这一处颅骨骨折的位置不好,在“翼点”(我们通常说的太阳穴)附近。这一处骨折,直接导致了颅骨下方的脑膜中动脉前支破裂,造成了不小的一块颅内出血。
打击太阳穴容易致命的原理也就是这样了,因为翼点的颅骨比较薄,容易骨折,其下又有重要的脑内动脉经过,一旦骨折就容易波及血管,造成迅速的颅内积血。看起来,虽然死者头部多处损伤,但都不太重,致命的一处,也不像是有意为之。
不过我的关注点也不在这里。我仔细观察了死者翼点的骨折形态,发现了两个问题:一是骨折断端处,也可以看到墨绿色的痕迹。这就更加说明了这绿色的物体,是从致伤工具上转移下来的。二是骨折的断端,有骨质压迹,这是法医判断致伤工具是金属还是木质的一个重要依据。可以将骨质上形成压迹的,一般都是金属打击物。
“你说这绿色,会不会是油漆啊?”大宝见我不断地在白纸上摸索着这些绿色的物体,好奇地问道。
我摇摇头,说:“油漆转移,一般都会和骨质结合紧密,而且是片状的,很少会是这种说不清是液体状还是颗粒状的东西。而且,现场似乎没有符合形状、性状和表面附着物的工具。”
说完,我陷入了思考。
一直到大宝和赵法医完成了接下来的尸体解剖工作,我也没有想明白自己郁结于心中的疑问究竟是什么。
女尸上,除了头部的损伤,右腕部还有几处青紫,类似于抵抗伤。其他的,就没有什么发现了。但我们还是对死者的个体特征进行了分析,这个女人,大概二十岁出头,身高160厘米,体型瘦弱,小时候行过肠疝气的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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