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也许她永远无法康复。可我想,简单和宁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谁能说自己就比她满足和快乐呢?”
“是啊,虽然她活得不是最清醒的,却比我们每个人都活得通透。褪去了社会杂色,只做一朵简单美丽的小小茉莉,一尘不染,洁白无瑕。”
“叶子,你和天成……你们……”
“很好。我们很好。他很快就会结束在国内的工作返回美国,也许,不再回来了。我……我也会很快离开。”
“哦。是吗。”高翔看向窗外,雨水正敲击玻璃,留下弯曲、明亮的痕迹。窗外的景物有些模糊。等他扭回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爽朗,“我想你和天成的婚礼我没法参加了。祝福你们,叶子。真的,我希望你永远幸福!永远快乐!”
“谢谢!”叶子微笑。
“哪天走?”
“后天早晨。”
“这么快?”高翔的身体震动了一下,“还能,还能再见面吗?”
“不了。”叶子添了一下嘴唇,“我要收拾东西,做些准备。”
“哦。那后天我去机场送你……你们。”
“不。高翔,你千万别来。我想……安静地离开。好吗?答应我。”
“好。那我,就不去了。”有剧烈的疼痛滑过他的喉结,“叶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可能,哪天你或者你们想回来看看,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去机场接你们。”
“好。回来的时候,一定告诉你。”叶子想抓住高翔放在桌子上的手,又忍住了,“高翔,你要多保重。注意身体,不要总吃速食面,那个东西没有一点儿营养。办案子时要特别注意安全,你呀,就是个拼命三郎,工作之余别忘了放松自己。还有……照顾好林雅。”
“你也是,叶子,多保重。你才出院不久,别让自己太辛苦。我知道,天成他对你关爱有加,但是你是个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的女孩,以后记住了,别太委屈自己,伤心的时候告诉他。我会照顾好林雅,当作亲人,永远不会丢弃她,放心。”高翔呼出一口长气,两只手轻轻拍下桌子,提高了声音,“哎,会给我写信吗?打电话或者发E-mail?”
“嗯……”叶子拉长声音摇头,撇撇嘴,转动着清亮的眼睛说,“不会。”
“不会?为什么啊?”高翔做出很吃惊、很恼恨的样子,夸张地瞪大眼睛。
“因为写信很麻烦,打电话很费钱,E-mail很生硬。”叶子振振有词。
“嘿,小丫头,真不够意思。”
“哎,你可是给我起过很多外号了。”
“我?有吗?”
“当然有,什么小沙棘,小乖猫,小母兽,现在又多出个小丫头。”
两个人都笑了。笑过之后是长久的凝视,深刻、专注、默默无声。
巴法丽娜餐厅在雨水中变得更加安静。《tears》的主旋律回旋在餐厅四壁,清凉的音符撞击出秋日的静谧,燕雀无踪,天凉如水。是谁在兀自诉说忧伤的美丽,泪水被风吹起,漫天花雨,散落清洌的花香……
“我……该走了。”叶子轻声说。她低头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慢慢推到高翔的面前。然后站起身,快速离开了巴法丽娜餐厅。
窗外的景物越来越模糊,雨在下,天空的tears在飞。
叶子收拾自己的行装。她把大部分的衣物、书籍和CD留给了小柯,旅行箱里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旧照片和妈妈留下的《诗经》。她知道,所有的情谊不会因为遗留和离开而失去。她会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上和它们不期而遇。
“叶子,你真的是跟陆天成走吗?”
“怎么?”
“不怎么,我就是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他对我怎么样你是知道的。”
“对,我知道。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他对你的爱。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送你。”
“干吗搞得生离死别?”
“叶子。”
叶子没说话。
“叶子。”
“好了,大婶,你真的好麻烦哦。”
“叶子。”
“小柯。”
“好吧,我不再问。无论在哪儿,照顾好自己,为每一个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
秋天是离别的季节。他说叶子,跟我走吧。
她说我不能。他说我用一生都无法打动你吗?
她说不是的,你早就深深打动我,从你在后窗学云雀叫的时候,从你牵着我的手奔跑在晨曦里的时候,从你背着我走在星光里的时候。只是我们错过了。
他说人生真的不能错过。
她说人生注定有许多错过。
他说那时我是多么盼望你快些长大,尽管不明白为什么,却固执地盼望你长大的一天。在其后的日子里,我又一直焦急地等待自己长大,如果我足够大,即便无法掌控你的成长,起码可以决定自己的去留,我就有能力陪伴在你身边,耐心等待你长大,也就不会把你弄丢。我后悔自己怎么就把你弄丢了。我对自己说如果上天让我再遇到你,叶子,我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我会背着你,走完我们的旅途。但是,你看,我没能做到。我又一次不得不弄丢你,不,确切地说是不得不接受你的丢弃。
叶子说不对,我们从来没有彼此丢弃。因为我们是亲人。
没错,他是她的亲人。从她呱呱坠地,她就完完全全赤裸在他面前。当他好奇地、小心地、激动地、珍爱地将她抱人自己幼小的怀抱中时,她就与他骨肉相连,亲密无间。她像一朵花蕾,在他眼前一点点开放自己。他看过她所有的秘密,他们怎么可能彼此丢弃?
他说高翔知道你有多爱他吗?
她说是的,他知道。
他说我一直害怕,害怕丢下你一个人,伤心的时候,你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离开你的日子里我莫名其妙做着一个梦,梦里你光着脚丫,孤独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头顶是寥落的夜空,风里有你哭泣的声音。我一次次被这样的噩梦惊醒。我是那样担心,担心你孤立无援。
她说不会,他在我心里,你也在我心里,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形只影单。
他说我想看到你结婚再走,你们不能马上结婚吗?你们快点结婚吧。
她笑了,不行,我才不会让你参加我的婚礼,我不想看到你哭鼻子。
他说但是我怎么能放心?
她抓住他的手说我会很好,很幸福,所以你必须放心。你必须放下心来,去寻找自己的爱情。
他说你知道,永远不可能。失去你,我不能再让自己失去爱情。
她扑到他的怀里,深深哭泣。不是为自己,是为他。她知道离开他,他的心就会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她心疼、爱惜他,深深地心疼、爱惜他。但爱情不仅仅是心疼与爱惜。所以,尽管她心疼、爱惜他,她依然不能答应他,爱情需要全心全意,她无法违背自己,她也不能让他违背爱情。
他说如果不能参加你的婚礼,后天我就会离开。我的工作结束了。
她说我知道。
他说你来送我吗?
她说不。
他说为什么?
她流着泪说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哭鼻子。
他说叶子,有时候你真的有点儿残忍。
她说是的。
他说那么我们现在说再见吧。你背过身去,看着你的眼睛我无法离开。
她说好,再见。
她回过头,他已经不在那里。
叶子背着简单的行囊,独自走在深秋清凉的晨风里。脚下是她熟悉的街道,四周是她熟悉的建筑。她喜欢这座城市,有温暖的记忆和线索。
叶子缓步往前走,险些被一个醉汉撞倒。她从地上捡起被撞落的手提包时,看清了醉汉的脸,是谷新方。谷新方一边东倒西歪地往前走,一边扭回头看着叶子,他用拿着喝了一半的酒瓶子的手指着叶子,翻了翻眼睛,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瓶子里的液体正随着他摇晃的身体不时地从瓶口飞溅出来。
谷新方醉了。秋天,太阳才升起不久,他已经烂醉如泥。他根本就没有认出叶子。他怎么可能认出叶子呢?他和叶子总共才见过两次面,两次他都醉得一塌糊涂。即便谷新方是清醒的,他也记不住叶子。在他的意识里,叶子也不过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一只刚刚出世的羚羊,一只幼崽,瞪着无边无际的草原,全然不知生活的叵测和未来的渺茫。她仰躺在貌似平静的草原上做着幼稚可笑的春秋大梦。她懂什么凶险和艰难呢?她不懂。正因为她不懂,她才会说出关于阳光那么可笑的话题。所以对于谷新方来说,像叶子这样的小不拉点儿是不可能在他极度有限的脑容量里占据一席之地的。他之所以指着叶子,是因为她刚刚成了他的绊脚石。他在用浑浊的意识警告叶子,她挡了他的路。而他,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酒鬼是可以教训任何一个挡了他的路的人的。
叶子想叫住他,可叫住他又能怎么样呢?这个可悲、可耻而又可怜的男人。用他原始的冲动强暴了一个纯真的女孩。他以为自己可以担当起爱的责任,其实却不然,他在她的凋零中看清了他自己的丑陋、猥琐、不堪和罪恶。羞耻变成一颗毒瘤,顽固地驻扎在他的身体里,压弯了他的腰。他的意志早就佝偻成了虾米,他在这样虾米式的意志支配下苟延残喘,狂躁、暴怒而又底气不足。他强迫她在他的所谓热爱里也热爱他。他情愿看她凋谢、死亡在自己的阴影里,也不肯让她在阳光下健康生活。丫丫的死因使他绝望,同时又使他亢奋。他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名正言顺折磨她、摧残她的理由。他希图用林雅不再纯洁的心灵和身体洗脱自己十一年前犯下的罪孽。他不肯放开她。无论是十一年前,还是十一年后,他始终没有放开过对她的欺凌和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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